編輯組策劃
前言
天主教會二次來台福傳已經150年了,我們除了感恩與慶祝,對於畢生奉獻給台灣的諸多傳教士們,更是滿懷敬意、感動與好奇。
為此,我們特邀請來自越南的武金正神父、波蘭的吳溢澤神父和剛果(金)的鮑霖神父,各自談談他們國家的天主教會歷史與福傳經驗,而這期橫跨亞、非、歐三大洲、亦猶如〈三國演義〉般豐富多元、大異其趣的封面故事,一定能讓您大開眼界,敬請慢品!
與會貴賓(按姓氏筆劃)
武金正 神父(耶穌會士)
吳溢澤 神父(道明會士)
鮑 霖 神父(聖方濟沙勿略會士)
主持人
趙榮珠 女士(見證月刊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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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榮珠(以下簡稱趙):台灣教會,2009年11月底才結束天主教來台150年的典禮,而《見證月刊》從10月開始就一直在想:接下來的5年、10年、50年,我們教會要怎樣繼續走下去?
有不少國家,已經派傳教士到台灣來,所以我們想借鏡他山之石,和諸位一起看看:我們要怎樣走未來的路。
例如來自越南的武金正神父,是耶穌會士,來台灣近三十年了,一直在教書,可是,近幾年他每年都會回越南,培育當地的修士,繼續做些傳承的工作,這種精神讓我們非常敬佩。
越南是個不小的國家,總人口約8010萬,而天主教徒有近600萬人。從維基百科上得知目前約有2810位神父,13000名修會會士,1326名大修生,1712名備修生,51156名傳道員,2730個堂區,1200個堂區沒有本堂神父。
天主教是於1533年傳入越南,略早於進入明朝的中國,1975年越戰結束,共產黨執政,所有的宗教都受到嚴密限制,1990年代初才開始逐步放寬。當地天主教信友不僅人數較多,而且非常有活力。修道院常人滿為患。信友領聖事的比例遠高於歐洲國家,有許多新修會不斷誕生。
越南的宗教磨難並沒有少過,甚至到今天都還會聽到一些零零星星的迫害消息,像最近的使館事件。可是,當地的教友及神父都還十分堅持天主教的信仰,並陸續派出了許多傳教士到國外去,這信仰的薪火,是怎樣傳下來的?我們可以聽聽武神父的介紹。
另一位是來自剛果的鮑霖神父,剛果民主共和國,簡稱「民主剛果」,也稱「剛果(金夏沙)」,原為比利時屬地,位於非洲中部,曾經一度改名為「薩伊」,直到1997年才恢復現名。剛果的人口根據1998年聯合國估計約4920萬人,其中約有45%信仰天主教,24%為新教,17.5%信仰原始宗教,13%信仰金邦古教。
剛果人民處境艱難,除了戰火衝突外又面對雨季和疾病侵襲,但我們也都清楚他們仍派出了不少傳教士,所以我們也很希望知道,他們為什麼在那麼困難的狀況下,仍能堅持信仰,並如何把薪火像柴火一樣送到各地去?所以也要借重聖方濟沙勿略會鮑 霖神父的體會,來和大家分享剛果的經驗。
我們還有一位來自波蘭的道明會士吳溢澤神父,公元966年波蘭就把天主教視為國教。根據2006年官方統計:約有90%的波蘭人信奉羅馬天主教,其中大部依然忠實虔誠的遵守天主教故有傳統,特別是尊崇聖母瑪利亞。其餘的5%人口屬於東正教或基督新教。
雖然歷史上曾征服波蘭的普魯士(路德會)和俄國(東正教)都企圖壓制天主教,但反而堅定了波蘭人對天主教的信念。我們敬愛的前任教宗若望保祿二世(1978年~2005年在位)也是波蘭人。
波蘭的人口大約3864萬,名列歐洲第8位、世界第29位,其中約98%為波蘭人,1.3%德意志人,0.6%烏克蘭人、0.5%白俄羅斯人等。國民的50%年齡都在35歲以內。所以是一個歷史很老、可是百姓很年輕的國家,像我們中間的道明會士吳溢澤神父也是一位很年輕的神父。
去年(2009)也是東德柏林圍牆倒下20週年的紀念,波蘭當年也是在那樣的狀況下有了很大的改變。
因此我們想借重諸位的經驗,和對信仰的執著,看看貴國怎麼樣把信仰在這樣的狀況下傳了下來。諸位也在台灣多年,正好趁這個150年慶的時機,請諸位給我們一些建議,看看怎麼樣把福音的薪火保持下來,而且還派出傳教士去傳揚福音,這為台灣教會而言也是非常好的借鏡。
所以我們先請武神父談談,天主教會在你們的歷史中,最具特別意義的幾個關鍵事件是什麼?還有教會的信仰傳承是怎麼樣?無論順境逆境,你們如何因應?目前你們的願景是什麼?當然最重要的是:你對台灣教會的建議是什麼?
武金正(以下簡稱武):要把這幾個問題連在一起回答是不太容易,現在讓我慢慢道來。
第一個問題問到天主教在越南的歷史中,最具特殊意義的幾個關鍵事件。其實今天11月24日,當我們在《見證月刊》交談,而越南正在發生一件非常特殊的事情,即越南地方教會慶祝350週年。同時慶祝越南主教團建立50週年,參加這一個慶典的人數約為3萬名教友,和26個教區代表,還有從歐洲來的兩位樞機主教。越南教會目前有600萬教友,15000位修會會士,4000名司鐸,1500名大修生。這一個慶祝,也是揭開聖年的開始。
寶貴的口傳文化
越南教會開始時建立了兩個教區,就是內方和外方的教區,內方是南方教區,外方是北方教區。平常在傳教區,特別是在完全不一樣的文化傳統下,天主教常常被扣個帽子,就是「洋教」。但在越南一般來說,沒有那麼明顯,教會和文化的交流,是十分順暢的,原因是之前越南的文化除了非常少數人能讀漢語、讀書、考試、作官,其他人都不會寫字,所以口傳文化非常重要。但如何把握口傳文化呢?在很多時代口傳文化往往遺失,特別是戰爭的時候,所以能夠找到文字,將口傳文化保留下來是非常寶貴的,正因如此,所以教會以葡萄牙文、拉丁文、法文拼音成為越南的國語,讓所有的人可以幾個月內學會讀書,教會與越南文化的發展是密不可分的。
記得天主教剛到越南時,當時最活躍的修會是新成立的耶穌會,他們前來東方,也是最早來到中國的,利瑪竇就是其中之一。1620年左右,該會的亞歷山大.羅德神父(Alexander de Rhodes,1591~1660)在越南傳教,並將越南語言拉丁化、標準化,而逐漸形成今日越南人通用的「國語」(Quoc Ngu)。
家庭是越南教會的重要單位
另一個特色,就是傳教的方法:越南教會的傳教不是針對一個人,而是針對一個家庭,所以家庭變成越南教會重要的單位,我們很少看見一個人獨自皈依,幾乎都是整個家庭一起皈依,在教難的時候,都是以家庭為主,在家人的鼓勵下,孩子才容易認識尋找聖召,孩子的聖召也是在家庭中培養起來的。
越南由南到北將近2500公里,所以蠻長的,常常會有戰爭,1954年成了南北兩個部分,一個是北越,屬共產黨,一個是南越是非共產黨。
當時從北越到南越,教友差不多只有100萬,不像現在有600萬。所以當年留在北越的教友都是見證人,他們很清楚留在越境就會有殉道的可能,而他們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生活。1975年南北越合一了,合一是什麼,就是全部都變成了共產黨。
南越有他們的困難,而這困難也更好說是種發展,當時大概有很多教友被關起來,另外有些就逃難,沒地方逃的,就渡海,變成船人出去,那會帶給他們一個全新的可能,不過大概一半會慘遭滅頂,另一半也會非常艱苦。
這些千辛萬苦才逃離至國外、信仰異常堅決的人,成了越僑,在世界各地都有,非洲也有越僑,但最多的就是在美國、法國,後來加拿大、澳洲等等。而他們也都成了留守在越南教友的重要支援,教友若有什麼困難,這些越僑就可以在外面想想辦法。
不為殉道而殉道,但勇敢作證
第二個問題:越南教會的信仰傳承如何?有何順逆?如何因應?雖然越南有大約13萬人殉道,其中117位列為聖人,但原則上,越南的教友不是為殉道而殉道,而是按照福音,先想辦法躲開,甚至逃走,當沒有其他可能,便勇敢的作證,這是400年前的事情,今日所面臨的狀況亦是如此。
於是我們可以認出,為何現在的南越教會,比北越多和強,因為1954年當越南分裂成共產主義與自由主義,有將近80萬教友從北越逃到南越,同樣1975年,當北越和南越統一為共產國家時,100多萬人從越南渡海逃走成為難民,大約一半是教友,並散落在世界各地,這些海外的越南教會,成為國際性的力量,來支持越南本地的教會。
鮑霖(以下簡稱鮑):剛果的福音最早是在15世紀時,葡萄牙人想經由非洲到伊索匹亞去反抗穆斯林,而從我們的剛果河進到了那裡的一個小王國,然後與當地皇帝做了交流。皇帝與葡萄牙建立邦交之後,就送一些人到葡萄牙讀書,他自己的兒子也是其中之一,後來還當了主教,是剛果的第一位主教,不過,可能是他在歐洲太享受了,回來之後無法適應,並且也早逝。
確實,天主教的信仰與當地文化是有某些衝突的,再加上後來還有傳教士從事人口買賣,整個關係就變壞了,以致於到了17世紀之後,幾乎就沒人來了。
當時有個事件,我們如果去看剛果歷史學者的說法,他們把這位女士當成了聖人,或殉道者,不過若是再看看傳教士們的紀錄,她是有些不太對的,因為她皈依了天主教,後來卻參與組織反對傳教士,她認為應該回歸我們的傳統,還以福音中的一些概念混淆一起,然後去反抗所有葡萄牙人,包括傳教士。
教育需透過修院
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剛果成為比利時的殖民地,當時的比利時國王則賦予統治者傳福音的任務。他們當中的傳教師,傳教的方式是,每到一個地方,就興建一棟建築,前面是教堂,後面是教室,這樣在那裡可以讀書,星期天也可以上道理課。除此之外,他們也建立了許多修院。
他們的這種做法,現在回頭去看,發現所有的政治人物,都是經過這樣而被培訓出來的。比利時殖民的教育制度並沒有要協助我們,因為他們認為如果這些人瞭解了以後會起來反抗,而只有在教會內因為需要神職人員,所以設置了小修院,也因此大部分需要理解學習的,都須經過修院的生活。
此外,我們也有一些算是殉道的歷史,特別是在70年代。主要是當時的總統蒙伯托(Mobutu Sese Seko),開始和毛澤東交流、學習,而首先受到影響的,當然就是教會。儘管總統自己小時候,受過洗,經歷過小修院的生活。不過,他從大陸回來後,卻進行了一些壓迫和虐待教會的作為,並特別強調過去基督宗教與殖民者的關聯,同時該宗教會把我們的傳統文化給稀釋掉。他的口號就是:「恢復剛果人有自己的傳統」。他講「authenticity」(真實性),即要求把傳統視為自己的思想、行為等的一個根據,強調我們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哲學,自己的宗教,而也有一些人協助他成立了一個屬於他的宗教,把總統當做神一樣。開始時,教會的公共場所、學校,都不能有十字架,或任何宗教象徵物。在最嚴厲的時期,教會失去自己建立過的機構的所有管理權,他們說那些應該由國家來處理,那時候有好多東西都被破壞了。
剛果教會的特色
當然,信徒們對這些變化看不慣,尤其主教團是反對的。不過現在也算是屬於剛果教會的特色,是為了反應這種迫害主流而慢慢發展出來的。而當時的教會怎麼做呢?我們可以從不同的領域來看:
一)、在神學方面,教會也開始講「authenticity」,目的無非是要修正及肅清政府所有的誤解。當時,從神學開始彰顯出的處境思考方式,也慢慢影響了教會生活的其他方面。
二)、在禮儀方面,很重視與當地傳統的敬拜模式對話、交流(80年代初,羅馬給許可的剛果彌撒儀式是那樣造出來的)。
三)、在牧靈方面,開始推動基信團(Basic Ecclesial Communities),也強調教會應該自給。在這樣的精神下,Malula樞機主教鼓勵我們剛果籍的修女、不要穿成像歐洲修女那樣;也提醒教友及神職們,我們的本堂、也不需要按照歐洲的本堂那樣。他並且開始推動一個沒有神父負責的本堂,但由一個家長來負責,到了星期天需要聖事,就邀請神父過去。這種情況直到現在都還有。目前歐洲還在想辦法怎麼合併一些教堂,因為沒有神父,也沒有這位樞機主教的這種先進的概念。其實,樞機主教的方法,就是不要把教會的任務,全放在神職人員的肩膀上。
從70年代以來,剛果主教團的「處境做法」(contextualization)的實踐,就是對於剛果社會問題,從聖經與信仰的角度來反思,然後發表看法。因此,主教團的文件充滿了這些引人討論與思考的內容。只是剛果有400多種語言,必須想辦法把主教團寫的內容翻譯得通俗化,還真不容易。現在,我們的基信團,除了研讀聖經外,也探討主教團的這些文件。因此,自1972年到現在,若想了解剛果,可以直接從主教們發表的文件去看,因為只要有重要的事情,他們肯定就會去思考並反應。
我們還有一個在本土化上的特色。梵二後,我們有自己的禮儀。如彌撒一開始,我們要承認自己是有罪的,但在剛果不是這樣。首先我們會邀請所有人參與儀式,而所邀請的也不只是我們所看得到的,還邀請所有的祖先一起。因為,在我們的文化當中,去拜訪一個人時,不能直接告訴他,他有什麼地方不對,而讓他難過。因此,在講道之後,我們才會去做反省和懺悔。另外,我們還會用當地各式各樣的舞蹈。
在剛果還是有一些傳教員是來自國外的,我發現如果某個地方打仗,而神父或修女一離開的話,那麼整個地區的人就會覺得,我們不能繼續在這邊生活了,但如果傳教士還在,也能保留這個地方,他們就會覺得有安全感。一般來說,他們認為天主教的傳教士比基督教的還能忍耐,會等到真的沒辦法了才離開。而確實我們需要教會的領導者,我們有很多少數民族,特別是一個地方、若有兩個大的族群,他們是沒辦法溝通的,這時就需要傳教士去做橋樑。
吳溢澤(以下簡稱吳):波蘭的教會歷史始於公元966年,當時的國王接受了從捷克來的主教的洗禮,此是波蘭教會的開始,亦是波蘭歷史的開始,至今已一千多年。所以,波蘭教會的特點,就是教會、文化與歷史是密不可分的。
在此可提供幾個影響波蘭教會歷史之關鍵事件:第一、17世紀北歐瑞典軍隊來攻打波蘭,即受阻於琴斯托霍瓦(Częstochowa)之聖母教堂無法前進,我們相信是聖母保護了我們的國家。至今此教堂是波蘭最大朝聖地,信友均來請求黑聖母代禱。
堅強的波蘭教會
第二、在18世紀末、19世紀初,波蘭被三個帝國瓜分統治:俄羅斯帝國、奧匈帝國與普魯士。當時三個國家的皇帝了解要控制波蘭,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要控制教會;而我們波蘭人也很清楚地知道,因為我們有這樣堅強的教會,才能生存下去,也不致讓國家分裂。
二次大戰後,蘇聯軍隊來到波蘭,把納粹趕走之後,反倒留在波蘭四十多年沒有離開。當時波蘭實施無神論政治制度,政府的目的是要想盡辦法消滅教會,減少教會的影響力,給神父和教友帶來迫害。
到了20世紀,對我們影響最大的,就是教宗若望保祿二世。他在當選教宗半年後,於1979年來到華沙,在市中心彌撒,他很大聲地對全國人說:「你們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你們打開門接受基督。」此時政府也無法禁止。從那時起,波蘭人好像有了新的勇氣,慢慢地不再害怕,積極地參與各式活動,最重要是我們看到了希望。1989年終於爭取到了自由。
歷史對教會發展是有所助益。若有哪個國家要統治我們,就須先統治教會。在波蘭人的骨子裡,亦有一種反抗的精神,就是外敵越壓迫教會,教會就越堅強,也越興旺,好像運動,愈動就愈強壯。
另一特點是,我們有90%是領洗的天主教徒,自幼稚園始,每個人都有機會上教理課,有信仰的培養,我們的學校從國小到高中都有教理課。另外,我們聖召也蠻多的。因這些因素,牧靈工作較容易。
教會未來挑戰是最近社會變遷快速,及全球化的關係,很多人都會離開家鄉,在家鄉,大家都是基督徒,所以不常有機會問自己的信仰到底為何?信仰夠堅定嗎?等搬到別處後,突然感到自己一直沒有機會說:我要選擇做一個基督徒。這不見得是每位信友都會面對的問題。
現在我們教會的狀況,一方面是堂區傳統的結構蠻堅強的,也有不少聖召,而且每個小朋友都有機會知道自己的信仰是什麼。另一方面是新的挑戰,因著社會變化,比如有人上了大學,離開家鄉後,他要在什麼地方?以及怎麼樣找到他自己的信德?或是有什麼團體可以繼續培養他的信仰?所以,我們道明會,或其他的修會,一般就是在大城市幫助這些大學生,安排活動和建立團體,讓他們有機會延續信仰的培育。
家庭是信仰核心
武:教難考驗我們的信仰,而談到越南教難時,家庭正是核心,能讓全家人的信仰維持很堅定。所以,家庭是宗教中非常重要的影響因素。在台灣,這是需要注意的。因為,在這裡一個家庭,常有很多個宗教,這樣是無法幫助人維持他的宗教;相反的,若整個家庭都是天主教,那就不一樣了。
在越南,有個特別的現象,不管在那裡,只要有教堂在,大概附近的所有人都是天主教教友,不會有外教人;而若是有外教人在那邊,也會很快被說服,彼此成為好朋友,後來不是進入教會,就是搬走了。
鮑:我在看台灣的天主教傳教歷史,和我們最大的差別是,福音進來時,沒有殖民問題。歷史記載,道明會進來時,身旁有一個在地的家庭協助傳教工作。我認為假如神父沒有本地人的協助,其實他什麼事都沒辦法做。所以,平信徒角色,對未來的傳教應該是最寶貴的。
在我們國家,有一位神父到了一個不認識耶穌基督的地方,想去拜訪那裡的部落領袖,但領袖問:「誰派你來?」「我是天主教的神父……」「那你有太太嗎?」「沒有。」「有小孩嗎?」「沒有。」「你這人很奇怪!」在我們當地的文化,認為沒太太、沒小孩的,是不負責任的人。所以,這時候,神父需要傳教員陪同,傳教員可以說:「我已經相信了,我信仰他的宗教,我認識他是個好人。」就像這樣,傳教員的角色很重要,要出來,他能夠協助傳教士,而我覺得在台灣很容易,因為台灣的傳教史中,沒有武器,沒有政治,算是比較單純。
吳:我認為信仰的培養很重要,在這方面台灣教會需要多注意,如果缺少信仰培育,人雖長大了,但信仰不會成長,所以遇到挑戰就不易面對,或是後來有家庭責任,還有上班負擔等等的壓力,就很容易把信仰淡化了。應就從家庭開始做起,因家庭正是培養信仰基礎最重要的地方。
編:剛剛說到傳教的核心在家庭,那是因為以前是農業社會,但時代變了,現在要怎麼去面對?
針對移民的傳教任務
武:依我的觀察,在這邊或在越南,從農村到城市都有一些變化,但就要看他的根到底是什麼?比方在越南有一項特別的傳教任務,是針對所謂的移民,不是這個國家到那個國家,而是指從鄉下遷移到其他地方的都算。
第一、教友家鄉的本堂神父應該關心他去了那裡,並且要他在那裡先找到教堂,所以我們很多人出去找工作,一定是選在教堂旁邊,或在教堂不遠的地方。
第二、就是自己應該和所到之處的當地神父連絡,然後神父也很快把他納入本堂。所以,有工廠的地方,通常需要很多傳教員,尤其需要修士、修女們的幫忙。
比如越南的首德(Thu Duc),這地方是個很大的工業區,有很多的修士和修女會去照顧那邊的年輕人,給他們時間,安排活動,或協助他們面對困難。這就是一個新的傳教方向,而這些年輕教友的朋友,也會跟他一起來教堂,這樣不但照顧到教友,還有他的朋友,所以一年有500或600人領洗,成為新教友。
我認為至少在教友的家鄉那邊,在他離開前,要有這樣的概念,而且要有堅定的作風,他的本堂神父還要持續關心,並詢問他的父母,不是他離開就不管了。我覺得在這裡大概沒有意識到有這樣的變化。另一個變化是,在工業區那邊的每一位神父,要非常注意那些新來的教友,把時間給他們,多多照顧他們,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來一次後,第二次就不會來了。
所以,我們這裡有沒有類似的牧靈看法,就是貫通城鄉,因為,他其實就是從這邊來,到那邊去的教友。
趙:沒錯,建立健全的網絡很重要。如果教友從小家庭信仰的培育十分堅固,到了外縣巿,當地的本堂再繼續追踪,信仰較不易流失。在台灣南部的教友北上,多至旅北教友中心或板橋懷仁中心。這些中心都是中南部旅居外地教友聚會的地方,特別是週末假期。但是照顧的範圍十分有限,還需要更多的支援與努力。
吳:在波蘭神父多和大學生一起合作,目的是為讓他們與教會維持關係,然後加以培育,幫助他們面對未來工作或家庭生活等等的挑戰。當然還是有許多進步的空間。
幾十年前,我們的教堂開始了新婚家庭或大學畢業生的牧靈工作。像在波蘭首都華沙,就有許多人畢業後留下來工作,於是教堂成立一些適合他們參與的團體,每星期固定聚會,一起祈禱、聚餐共融,或和小朋友同樂。在波蘭約有十分之一的大學生會在學校或附近參加團體或活動,這是個好的現象。
趙:鮑神父提到剛果的Malula樞機推動堂區自主,由教友負責堂區工作。在台灣有人擔心堂區放手讓教友負責,不知 貴國的情況如何?
鮑:堂區自主從70年代開始至今,仍在進行當中。這是Malula樞機主教設計的典範,教友們透過選舉,選出堂口的一位負責人,他被認定之後,再與傳協會安排教堂所有事務,傳協主席是負責人;只有聖事交由神父主持。這是在金夏沙的情形。
至於剛果其他地方,例如東部本堂負責的範圍幅員廣大,共十三區,每區約一個月才有一次彌撒。堂區的實務,神父根本無法完整地了解,一個堂約有五六千教友,即使神父每月聽告解,一次也有將近兩百人,他無法認識每個人。反而是當地的負責人告訴神父某某家庭的問題與狀況,需要特別拜訪等。因此平日必須交由當地教友負責。
建立終身執事制度
武:談到缺乏司鐸聖召,我有個建議,台灣教會可以思考看看。在歐美,教會也碰到相同的情況,因此有終身執事制度的建立。這樣會有一些好處,一方面擔任終身執事者大多已退休,在受到基本神學與相關知識的培育下,由他們來負責堂區講道,或重視家庭觀念方面都沒有問題。如果台灣教會鼓勵一些有程度的教友,如老師早點退休,擔任終身執事一職,會是一群很強的生力軍。還有修女們也有許多人有資格負責一個堂區。
有人擔心這樣會越來越沒有神父,其實擔不擔心不是影響聖召多寡的因素,該有聖召就會有,沒有就是沒有。
我認為教會就像是一個大家庭,每個人都是肢體,大家各司其職,有更多的可能性,而不是個僵化的結構。
趙:我們常會落入傳統思想的窠臼,認為教友一切都得聽神長的。因此某些教友雖然接受很好的教育,在職場也叱咜風雲,但一到神長面前就噤若寒蟬、唯命是從,不敢承擔任何責任。這些都需要反省與改進。三位是否還有其他具體的建議?
台灣加油!
吳:我想到的就是在桃園林口福傳150週年慶彌撒中,大家所聽到的:「台灣,加油!」
其實我們不要害怕,不要一直將焦點放在教友人數和聖召多少上。重點是每一位教友要清楚自己的角色,我們選擇跟隨耶穌基督,自然會找到自己的方向。我們也不用將眼光放很遠,譬如台灣老年人愈來愈多,我們就可以隨時幫忙照顧自己身邊的老人家,勿以善小而不為,就從小小愛的行動開始吧!
鮑:來到台灣,我在中聯會看到的情況是:學生在校時,或許我們還能邀請他們留在教會。但是等他們畢業後,就和教會疏遠,而能夠引領人進到教堂,大多是在人死亡的時刻,有人為了辦理親人的喪事,或許還是第一次跨入教堂。
所以從哪些具體的方面着手,吸引人來教會?我的看法有兩方面:一是從宗教交談開始,有時我去拜訪廟宇,會收到某某法師的嘉言小卡,如果我們也製作一些介紹教會的單張或卡片,當遇到外教人時,就可以發送給他們。如果送聖經,收到的人也不知從何看起,但是短短的章節,對方一定會看。因此,我們可以從其他宗教學習一些具體的方法。
其次是教會原有好的傳統,如基督生活團等團體,有固定的聚會,大家一起祈禱、用餐、分享,這些都值得肯定,並持續下去。重要的是,要將這些成果與經驗和外面分享,邀請更多的有心人士共襄盛舉。
編:請問三位,貴國的聖召很多,原因是什麼?三位又為何選擇司鐸聖召,是否與當地的宗教培育有關?
武:先從我自己的經驗談起,但並不是說可以解決台灣的問題,因為每一個文化有其特殊性。
越南的情況和鮑神父分享的有些類似,剛果的百姓經過小修院的培育,或從政,或成為律師、醫生,或留下來做神父。台灣過去也有相同的狀況,比方傅佩榮教授、沈清松教授等人,從小就很優秀,經過修院培育後,成為傑出的教授。我不曉得這種現象在台灣何時斷裂。在越南,這個優良的傳統不但保存了下來,甚至更好。
聖召是家庭培養出來的
我弟弟家有五個子女,他會注意一兩個比較優秀的,鼓勵他們未來成為神父或修女,而不是從醫或從政。後來我的姪女成為修女,姪子因車禍去世,無法如願。這些聖召的觀念都是從家庭培養出來的。
台灣教會這個傳統為什麼斷裂?是不是因為家庭沒有特別注意或鼓勵,因此為人子女的就沒有考慮司鐸或修女的聖召?所以我認為家庭是聖召培育很重要的搖籃。
鮑:我很認同武神父的看法。我的父母從小就很注意我們個別未來的發展,誰將來適合從事什麼職業-醫生、老師、或神父。所以誰想當神父並不奇怪,因為已在家庭的期待當中。而不是只想到做律師、醫生,神父也是一種可能。
談到聖召,台灣有一個基本問題是生育率太低。另外,我想強調的是我們永遠都不能認為聖召已經夠了。剛果就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70年代時,有些主教覺得神父已經夠了,不再需要傳教員,引起當地傳教員的反彈,雙方有些僵持。同樣,比利時的聖母聖心會總會也表示不再鼓勵支援剛果了,但在剛果的聖母聖心會本著傳教士的精神,沒有放棄,繼續從事培育工作。他們從家庭或學校看到合適的人才,就積極的培訓他們,結果成果豐碩,培育了許多的傳教士,如在台灣服務的一些剛果神父。這為剛果的聖母聖心會是值得榮耀的一件事。
教宗與司鐸是聖召的典範
吳:前面提過若望保祿二世對波蘭教會的重要性。我們看波蘭神父的年齡結構,年長比較多,中年的少一些。但是自從若望保祿二世當選教宗後,聖召就比較多。其實教會也沒有特別積極地尋找聖召,只是大家看到教宗的典範,清楚知道司鐸之路是有價值的,因為奉獻自己的生命給天主是一件美好的事。
我的聖召初始於中學,觀察到我的教理神父的生活榜樣,如何做彌撒、講道、待人處事,總會抽出時間關心我們,看到他的所做所為,在在是我的學習對象,於是開始考慮自己的聖召。
編:現在波蘭有小修院嗎?
吳:很少。不過我們每個小朋友每星期都有兩小時的道理課,由神父或修女帶領。神父大部分的工作就是在學校教書,如果有人要選擇聖召,多在高中畢業以後。
武:也許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推動聖召。現在很多年輕人,特別是一些大學畢業生非常有理想,他們不一定是司鐸聖召的理想,而是到海外服務學習,這種現象已蔚為一股風潮。
如果教會能為這些有理想的年輕人,提供一些服務的機會,並且由神父或修女陪伴一起服務,然後再適時邀請他們思考是否願意走聖召這條路。因為他們有理想,又願意奉獻,甚至自己付錢去服務學習;如果我們藉力使力推一下,應該是很有希望的。
有時我們去找的地方沒有合適的人,有合適的,我們又沒有去找,因而失之交臂,十分可惜。我沒有時間推動聖召,但是我看到一些學生非常優秀,後來到外面去追尋理想。如果這些人有人引領與重視,相信十分有聖召的可能。
趙:年輕人真的很有理想性,如這次八八水災,因為正值暑假,有許多學生揪團去救災,他們被號稱是「長統雨靴族」,因為長時間泡在泥濘中,所以要穿長統雨靴。如果是這樣的年輕人,他們的理想很容易被激發。
時代變了,我們的巿場也變了。我們應該要有更靈敏的嗅覺去找真正屬於我們的巿場。接下來請做總結。
腳踏實地去做
武:在慶祝福傳150週年這一整年,我看到大家都很努力,可是有個地方需要調整,就是我們把標準提太高,所以現在也沒人提有多少人領洗了。也許我們把標準訂太高,而沒有注意實際問題在哪裡?該如何腳踏實地的去做?
這也給我一些反省,也許理想可以很高,但應該從哪裡具體的開始才更重要。另一方面是人很有限,如何在這有限當中去自我實現?最好就是給他一項好且適當的任務,這樣他才可能完成,而完成之後會有成就感,否則會更懷憂喪志。因此,我們不要關起門來做事情,應敞開心胸尋求各方的合作。如中國文化有很深的根基,影響深遠,不只在台灣,包括香港、澳門、大陸、韓國、新加坡、日本、越南等國,台灣教會就可以和相似文化國家的教會合作,尤其是有關神學研究和發揮。
此外,每個領域不同,方式也不同,如我在教書做培育工作,不只在台灣,我還能培育其他地方的人。這樣,每個地方教會都會有更多的資源和人力,如大陸教會,有一天它可以支援台灣,以及其他地方。我很樂觀,相信天主聖神自會推動。
哪裡有需要,我們就回應這個需要。我是秉持這樣的觀念,所以每年一定回越南教書,因為那邊需要外面培育的資源。也許幾年後,當地的人出國留學,學習有成,回到越南教書。那時我就可以說:「感謝天主!終於大功告成了。」每個人的專長與角度不同,可以看看自己的專業和能力,然後在最適合的地方貢獻所長。
鮑:我八年前來台時,台灣福傳已142年,因此我可以享受前人辛苦的成果,所以很感恩。
談到未來的希望,我認為可以從兩方面來看:
一、前不久台北洪總主教帶領一群修女去拜訪佛教的釋昭慧法師,這十分有創意;還有舉辦教區神父和修會會士的共融營,這對教會未來的發展也是灑下很好的種子。因此我們的未來,不只反省過去的缺點,也需要大家一起來慶祝過去的一些美好,然後在此基礎上,再一起往前邁進。
信仰是什麼?是我們接受了之後,如果不知道它的珍貴,就不會發覺它的力量。但是若能發現它的寶貴,知道我們有它會更好,就會產生力量,然後再邁步向前。因此我們應該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發現過去的美好。
二、其他宗教團體能給我們許多學習的地方與靈感。基督宗教因為受到西方的影響,所以比較會思考、分析,但是具體去做時,就顯得比較弱。但台灣的其他宗教正好相反。因此我們要以開放的心態,看到自己的不完整,也向別人學習。不同宗教之間若能彼此學習,互補所長,那麼我們的未來會更有希望。
吳:我們不要考慮太多,或擔心太多,一直在談為什麼這樣、為什麼那樣。最重要的是讚美天主,如每次主日彌撒中所詠唱的:「天主在天受光榮」,這也是我生活力量的泉源。
當然亦要看我們生活的世界與社會,教會生活方式會與主流社會產生衝突,也是理所當然的,不必驚訝;正如一位基督信徒一定會碰到與社會價值觀的衝突,這是我們做證的機會。總歸一句話就是:加油!加油!
趙:座談時間雖然有限,但是我們已經跨越亞非歐三個國家,聽取了許多寶貴的經驗與建議。正如武神父所反省的,理想可以遠大,但行萬里路,還是要從腳前的第一步路堅實的踏出。鮑神父提到剛果有近400種語言,但在天主內可以合一。
同樣,在多元的台灣社會,教會有時雖和主流社會不盡相同,但人心的最深處,是可以相通的。最後,讓我們以感恩的心在這福傳150年慶,回顧過去,展望未來。大家一起努力,不要害怕,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