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組
前言
臺灣因著教改的推展,「服務學習」(Service Learning)不僅成為教學上的一股新潮流,也是莘莘學子們在升學競逐中的熱門議題,尤其還有消息指出:學生家長為孩子搶機構「服務」,甚至不惜走後門。只是,這樣取得的服務學習機會,能否兼顧服務與學習並重?或能帶給孩子什麼樣的意義與經驗呢?
因此,我們特別邀請三位貴賓,藉由他們多年的海外服務學習經驗,一起來領略其中的奧妙,同時也了解在服務學習的整個過程中,究竟是「捨,得」?或是「捨,不得」?或是「有捨,有得」?還是「不捨,不得」?…請看本期封面故事:〈捨?得?〉
參與貴賓:(按姓氏筆畫排列)
高益人 女士(光仁中學宗輔老師)
楊久榮 同學(輔仁大學醫學系應屆畢業生)
嚴任吉 神父(耶穌會士,輔大服務學習中心顧問)
主持人:趙榮珠女士(見證雜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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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榮珠(以下簡稱趙):近年來,隨著經濟發展、教育普及、國際交流頻仍…,促使人與人之間能夠不分國籍、種族,或年齡、性別,努力尋求相互尊重、關懷與合作,因此「志願服務學習」成為一門顯學,並也幫助我們藉此體現生命的價值與意義。
尤其是在學校的課程裡面,有很多學生常常在暑假時,去不同的國度服務學習,這在年輕人來說是很難得的經驗,且讓我們刮目相看。
我們都知道:服務學習是一種經驗教育的模式,探索教育的體驗、觀察、反思、類化、應用等過程,讓學習者能夠提供服務,使服務也能轉變成一種學習。它也是一種重視學習因素的服務,好能透過計畫性的服務活動與結構化的反思過程。
服務與學習關係的類型約略可分為:
1)、以學習目標為主,服務成果次之(Service ﹤LEARNING),
2)、以服務成果為主,學習目標次之(SERVICE ﹥learning),
3)、服務與學習彼此目標沒有關聯(Service~Learning),
4)、服務與學習目標同等重要,對所有服務與被服務的人都能加強其完成目標(SERVICE ≡ LEARNING)。(資料來源:Sigmon, 1996)
根據資料顯示:正規課程安排的實習,類似第一種,以學習目標為主,服務成果次之。傳統的志工服務、社會服務或目前台灣進行的公共服務課程及勞作服務,類似第二、三種,以服務成果為主,學習目標次之,或者兩者沒有關聯。
服務與學習並重
但是,真正的服務學習應是第四種,服務與學習目標同等重要,且對服務者與被服務者雙方目標完成互有加強效果,故服務學習應是:一種經驗教育的模式,透過有計劃安排的社會服務活動(Community Service)與結構化設計的反思過程(Reflection),以完成被服務者的目標需求,並促進服務者的學習與發展。
近年來,我們的社會發生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重大事件,黑心油撲天蓋地,人人自危,大學的高材生亂刀殺女友,許多人感嘆價值觀在流失中…。
美國高等教育,在面臨許多的挑戰與批評後,學者們(Boyer, 1994; Jacoby, 1996; Enrlich, 1999)更呼籲高等教育應重新檢視它的目標,不應僅培養學生就業,而應培養他們做一個有責任感的公民,希望能拓展未來公民的想像視野,然後不管將來在做甚麼,都能是個成熟判斷的人,且認為高等教育應在面對社會需求及解決社會問題上扮演更積極的領導角色。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因此我們也希望能透過諸位寶貴的經驗分享,讓更多的讀者,獲得更大的啟發與益處。
現在讓我們聽聽輔仁大學醫學系的楊久榮同學來談談他的親身經歷。
楊久榮(以下簡稱楊):我是輔大醫學系應屆畢業,很開心來分享我從服務中學習到的改變和啟發。
進入輔大之後,學校給我很舒適愉快的學習經驗和環境,主要是有宗教背景、歷史,人文學門非常充實,一些課程如有關歐盟的,或電影與信仰等等,師資也充沛。
我從進入醫學系第一年開始,除了醫學專業外,還選修了許多人文教育相關通識課程,獲得了許多師長的啟發。在大四學年結束,修畢基礎醫學相關課程,即將進入醫院進行臨床見實習工作前,在醫學系主任葉炳強教授大力的爭取與努力推動之下,同學們開始第一次能有機會前往非洲進行醫療相關的志工服務與學習。
當時心中非常感動、很興奮,那也是我們醫學院到坦尚尼亞進行服務的第一年,在新竹聖神會龍若望神父的指導及協助之下,我們有了嶄新的學習與服務契機。
對自己的期許
輔大的服務學習向來是非常蓬勃,很有經驗,也做得很好。所以我對自己的一個期許是:在輔大幫我創造這麼好的服務學習環境裡,去學習怎樣服務別人。而「學習」感覺像是個修飾詞,「服務」才是主體。是「學習服務」而非僅是個人的「學習」。當時覺得可以給別人,去了之後發現其實是跟別人合作,我們也從別人身上得到了很多回饋。
我對於偏遠地區的醫療服務頗感興趣,在大一至大三的社區選修課程中,我選擇了澎湖的西嶼鄉衛生所。
我很開心可以去非洲,但最開始對於非洲的概念與現況完全是出於想像,像來自《史懷哲傳記》,或世界展望會的一些廣告,我們會用自己的架構和刻板印象來強加在別人身上,當真正去了之後才發現,若抱著想給別人東西的心態,並不能發現、尊重別人生活的真正模式,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觀念,我們雙方是合作的角色,而不是單方向的施與捨。
我們的服務團每年多是由新團員所組成,這樣對於當地服務的延續性很可能是不足的。因此,我們的團隊每一年都會有前往當地服務經驗的學長姐繼續幫忙、參與籌備,甚至二度、三度前往當地服務。
我們也盡力拓展與尋找當地的合作對象,贊助他們的村落,援助村民與部落診所。未來,也希望能有機會贊助在馬賽部落服務的醫師到台灣、到輔大的合作醫院來,也許只是短短兩三週的觀摩交流,就會讓他們感到很深刻,因為他們已經是很有經驗的醫師,只需要一些keypoint或known-how,這樣對當地人也會有很大的改變。
至於我們去到坦尚尼亞,可以跟著他們看到很多在文明世界已消失的疾病。我們也在台灣募款的過程中,學習怎樣推銷一個好的概念,同時把他們告訴我們的真正需要,帶到每個地方去。
感謝輔仁大學的支持
感謝輔仁大學的支持,尤其是醫學系葉主任協助我們從無到有的創立、無私的支持、付出、領導與信任,還有新竹聖神會龍若望神父從創團開始的指導與經驗傳承,我們輔醫學生才能有這麼好的機會及空間,自主籌劃這項有意義的非洲醫療教育服務,也從中學習。
我們除了當地學生與部落婦女的健康教育、公衛調查外,也推動志工團、輔大醫學院與當地大學交流,與衛生主管機關、衛生所合作。畢竟台灣與當地沒有正式的邦交,尤其醫療服務活動比較敏感,是與生命安全高度相關,所以我們特別謹慎。「First, do no harm.」最重要的是不造成任何人傷害,不輕易改變當地的環境或文化,有點像是跟他們當朋友,一起合作,一起工作,我們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所以是彼此一起進步。
趙:你們團體大概有多少人?
楊:我們每年有10到15人,服務3週左右,因為能力和資源有限,只服務一個馬賽部落,同時在台灣募款,每年除當年度的服務計畫,結餘的款項,經過團隊會議同意,就會用在當地的中長期服務計畫。比方說贊助他們蓋待產室。這也經過我們的實地考察及服務,了解當地的需求,他們告訴我們當地有此需要,自己也用行動來證明,包括村民自己砍木材,去蓋衛生的待產中心。
我們不是足額的贊助,只提供約50%,是硬體的部分。在當地主管機關的核可後,我們從台灣募集了產包、藥品、衛生器材、營養品等等。將來,我們也希望能有更多人才(軟體)的交流,像是義診活動與坦國醫師來台。但若是只有每年數週的義診,就會有點可惜,因為對當地的服務不夠延續,可是若能同時有留下來的軟硬體和人才培育,就可以對他們有比較長遠的幫助。
趙:在服務中對自己生命的改變,有沒有具體的例子?
楊:我去過坦尚尼亞3次,對於當地文化及生活環境較為熟悉與了解。但是當新進團員去服務時,一開始可能會覺得這裡應該是個很純樸的地方,可是幫助人家,怎麼有時候有被佔便宜的感覺,或跟你討一些東西,感覺不是很被尊重,就有些不開心。
人然心中都有善念與愛
其實我發現,人就是人,無論東西方人都一樣,心中都有許多的善念與愛,但也可能會有慾望、貪婪,甚至不好的念頭。我們可以做的是引導別人良善的一面,可以選擇鼓勵、讚美善的一面,而不是完全只聚焦在一些小小的失誤。
在當地買東西做交易,有時候會擔心對方不誠實。其實他們騙我們可能幾十塊、幾百塊台幣,但從另一個角度想,西方國家也會去幫助他們,但有些可能著眼於國家的好處,是為了取得戰略上、經濟上利益,如他們的藍石或一些稀有礦產,那樣的差別可能就是幾百億美金。
台灣的夜市也常傳出對外國觀光客特別拉高物價。所以我覺得大家都是人,非常的平凡。但是我們志工團有天主教背景,想想許多神父、修女、前輩們令人感動的無私付出,我們對人便可以多些寬容和溫厚,而非事事計較。
趙:你們在語言的溝通上有沒有問題?
繼續勇敢做夢
楊:當地官方語言是英文和斯瓦希里語,馬賽地區使用傳統的馬賽語。藉由英語,溝通上的問題不大。在我們服務的馬賽部落,有些高中生會來參與活動,並當我們的馬賽翻譯。他們個個都有夢想,聽他們講到夢想時眼睛就會閃著光芒,如想當醫師、當護士、當軍人,可是他們連想當軍人都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時,我們除了肯定和鼓勵,也會用適當方法協助他們繼續勇敢做夢、繼續朝夢想前進。
趙:稍後再請你分享對偏遠地區的特殊關懷,現在請高老師做分享。
高益人(以下簡稱高):我是在1977年,第一次參加耕莘山地服務團,那個暑假在部落住了整整四個星期,是在大二升大三時,現在想來一切都是懵懵懂懂,只是認識的人要去就跟著去了,但那一個月的經驗,為我的信仰和整個人生是非常巨大的影響。
我大學畢業,1980年進入天主教青年同工聯會,按現在說法是做志願服務,當時是叫義工,就是一些社會青年利用下班或週末時間,到低收入社區做兒童服務,也有做盲人的錄音工作,就是現在的光鹽,在這裡我做了3年專職,非常投入。
之後,1983~1988年,我在天主教明愛會(即普愛會或主教團社會發展委員會),在國內有雛妓救援工作,國外是丁松筠神父開始的泰棉邊界難民服務,後來也跟著救總做泰北難民村。那五年中,我每年都會到泰國跑一圈,後來離開台灣,這樣的經驗也就斷了。可是從大學到離開台灣約十年的時間,這些經驗一直存留在我內心,對我有很大的影響。
服務學習是非做不可
2009年,我進光仁中學當宗輔老師,這些經驗就對我的教學和與學生來往上有很大的幫助。特別12年國教施行之後,校園內對志願服務學習是非做不可,童軍課、倫理課都有讓學生滿足服務時數的安排,如到公園掃地,到河灘撿垃圾等,也帶學生到機構做幼兒或老人的服務。
這些學校要求的工作,反而是很好的機會,而泰北、柬埔寨這類的國際志工也變流行,我們學校很強調五餅二魚、愛與分享,我就想帶學生用實際行動去把愛分享出來。所以三年前我開始帶他們到泰北服務,後來也參加柬埔寨的工作,已經連續三年,為每個學生經驗都非常好。
這些工作重要的是事前要有充分的準備,我讓學生清楚知道他們要去的機構和服務的對象,他們的文化背景、生活方式,還有我們要做什麼?我們的態度是什麼…?在服務過程中,提醒學生要有一個開放、接納、尊重的基本態度。在每天活動結束時,要有分享、反省、回饋。整個活動行程結束後,則有更長時間的分享、反省和回饋。
這樣是一個比較完整的方式,讓學生準備好到一個陌生、新的、不同文化和生活方式的環境中,他們深刻的去體會,之後反省和回饋,這為他們個人是很好的整理,他才能清楚知道自己的定位在那裡?他與別人的關係是什麼?以及未來可以做什麼?
在這過程中,我也不斷去注意這幾個步驟,特別是在反省回饋中,看到很多學生的轉變,我自己也會有一些新的認識和新的想法出現,為後來做志願服務工作時,就可以更落實。
趙:請問在這當中有沒有很難忘的關於學生行為轉變的實例?
高:這三年我通常在學測完,約5、6月時,有一批學生已經有大學念,我就帶他們去柬埔寨10天。參加指考的,特別今年有一批我教過的學生一直來拜託哀求,所以八月再開一團,我們是8月16日回來的。
我們好想再回去
昨天剛好有三個學生來找我,他們說:「老師我們離開一個月,好想再回去。」他們跟我要了一些資訊。也因為今年暑假去時,當地三、四個大學生陪著我們,他們和我們學生之間互動非常熱絡,也定好2015年2月要再去兩個星期。
還有一個學生一回來就開始打工,然後馬上把錢交給媽媽保管,說是要去柬埔寨的。另一個念法文系的,他發現學校獎學金好多,說:「這學期我下定決心,念個第一名,去申請獎學金,就夠我去柬埔寨了。」
更感動的是一個在繁星計畫中上了護理系的學生,她在學校舉辦的感恩禮中分享說:「我這幾天心情非常不好,護理系是我最不想念的。」後來她跟著我們六月團去,在最後的大分享時,她說:「我感覺念護理系不知是不是天主給我的安排?在這裡我看到他們的小孩都有皮膚病,肚子大大的一定都有蛔蟲。」這三年來,沒人提過皮膚病和蛔蟲,就她發現到了,她說:「等我把護理專業念好了,就可以回來幫助他們。」
這樣的轉變為孩子們來說真了不起,他們的表現很棒,所以我願意每一年每一年都帶著他們。
趙:看得出服務與學習之間是個非常正向的轉變,接著請嚴神父來談談加爾各答的經驗。
嚴任吉(以下簡稱嚴):輔大去加爾各答已經是第9年了,今年我是去第8次,除了垂死之家,還有7個機構的體驗服務。
跨海愛衣
今年織品服裝系主任也親自去了,我們已經為垂死之家的老人做了5年衣服,稱為「跨海愛衣」。這是專業的服務學習,織品服裝系是專業,了解衣服的質料、樣式,而老人們有需求,所以我們為老人做衣服。
其實被服務的機構不停地在轉變,他們的需求也就不同了,像原先的衣服是後面以線條當釦子,整件從頭套進去的,今年女生的衣服已經有泡泡袖,有胸線,有釦子、花邊,還有花領,可見他們對垂死的老人很尊重,很令人感動。
現在也不像10年前,大約會有70~80%的病人會走掉,而且很快,最多我們一個禮拜可以看到二、三位往生,常常如此,但今年在服務時只碰到一位,這是社會在進步當中。
服務學習很美,一是專業的服務,另一是遇見活生生的社會,看我們的專業能不能為他們的需求幫上一點點的忙。
我的服務學習經驗大約15年,就是在輔仁大學,最早是體驗生命教育,從耶穌會的企管系開始,在人生哲學課程中帶出服務體驗,當時就有天主教大學聯盟和基督徒信仰大學聯盟。目的是,希望所有在大學讀書四年的學生,至少有一次去愛周圍的人的經驗,也體驗別人怎麼愛他。
專業服務學習
現在我們稱專業服務學習,如織品服裝系在大一時,有編織衣服的學習,雖然一般織品系比較偏向設計流行和時尚,不管窮人的需要,為他們是空話,現在系主任親自去了垂死之家,到了那邊會感動啊!而且跟人接觸、合作,彼此學習,不是我給你多少,而是我學習了更多。
輔大從生命教育體驗開始,到專業服務學習,現在每個學期差不多有20個相關的課程,如新聞系幫社區辦報紙,法律系做法律顧問,醫學系在菲律賓今年有新的方案,醫學系很特別的是老師和學生自己做主,尤其是學生,他們在過程中慢慢去發現當地的需求,再看能做什麼,像剛才講的待產室或衛生教育。
高老師也提到,好好準備很重要,要了解別人的需求,不是像老師有什麼知識給別人,或有什麼優勢的金錢給別人,你在我下面,不是不是,是互惠平等的,我先看看你有什麼需求。
有時候是受傷的經驗
像很多在偏遠地區教英文的老師,都是靜下來看看社區有什麼需求,了解後再具體看能幫什麼忙。第一階段是準備,第二階段服務,第三是反思,反思過程非常重要,學生有很多方式,也可以寫下來,有時候是受傷的經驗,挫折的經驗,難過的經驗。
例如有個女學生,有一天垂死之家的老太太向她招手,她想是要水、藥或是上廁所,她就帶著老太太一拐一拐走到洗手間,老太太就在她面前大號,上完後,她腦子一直在轉:衛生紙在那裡?我也沒帶衛生紙。結果老太太就在旁邊用水洗一洗,清洗後就把手伸給她。這為她是個震撼,她說:「從來沒有人在我面前如此完全袒露,也沒衛生條件,最後還牽著我的手,感謝我這樣照顧她。」
每年都有一堆這樣的故事,這都是當天晚上他們的分享和討論,以及彼此支持鼓勵。剛剛久榮也提到團隊合作,雖然彼此意見不一樣,可還是有一定的目的,這些都是他們很大很大的收獲。這就是第四階段叫慶賀。
服務學習領導學程
輔大的服務學習,有學生自主,有老師帶隊,有服務學習中心的,有專業課程的,十一個學院各推自己的特色。此外,輔大有個服務學習領導學程,一個專業要修20個學分,其中10個學分是必修,在台灣大概別的學校還沒有,而輔仁已經做了四到五年了。
比如多元職能的學習,所謂多元的職能,就是教育學老師來教服務學習方案怎麼設計?服務學習理論和實際怎樣?服務學習與領導有什麼關係?至於服務學習的社會參與,是由社會系和社工系老師來教。也就是由幾個核心課程設計成服務學習領導學程。
另外,輔大明年要接辦香港嶺南大學的第四屆亞太地區的服務學習研討會,是國際性質,三四百人的。這為大學老師很重要,就是研究數據和調查問卷,看看怎樣的服務學習組織結構,和什麼樣的老師和團隊,能夠把服務學習四個步驟做的很好。
輔大的服務學習中心是在校長之下,它有服務學習委員會、各院院長,還有三個老師代表和服務學習主任,每學期開一次服務學習委員會。很多學校是放在學務處,或教官,或教務處之下。
所以有課程,有研究,不只把服務學習當作偶爾寒暑假活動,或平常活動,而是更深的研究。主要我們是跟美國學的,美國已經有三、四十年經驗,它們每年都有卡內基基金提供研究型的討論會,給一個社區七、八個大學教授,還有給博士生新的論文的獎學金、資深研究獎學金和老師帶隊獎學金。
現在更重要的一個新的議題,叫社會參與,就是到底有沒有改變社會,
剛說的研討會,有一個大學的臨床心理系進到社區裡,由一個教授帶幾個副教授、助理教授和研究生去做各種心理服務,可以想像在老人院的心理犯罪問題,有了這些心理專業進去,當然經過二十年後整個社區轉變了,這都是研究的結果。
趙:剛才久榮連續提到對偏遠地區十分關注,可否分享一位年輕人為何願意如此地投入與獻身,以及這些經驗對未來規劃的影響?
楊:我之所以投入心力在偏遠醫療,主要是受到很多的感動。記得在輔大醫學院就讀大一時,江校長、醫學院前院長鄒教授都曾親自前來為我們上課,介紹台灣現代醫療的萌芽以及西方醫學教育的發展,很多都和教會醫療有關;例如遠從英國來台的彰化基督教醫院創辦人蘭大衛、蘭大弼醫師父子、馬偕博士、馬雅各醫師等。
為什麼他們要離鄉背井、遠渡重洋來到當時是偏遠地區的台灣,有些人甚至因此和自己心愛的情人、家人分開;這種種事蹟都讓我感受到這些投身偏遠醫療的人的偉大。
覺得自己很幸運
而我個人對此領域有興趣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很幸運。一方面我有幸成為一位醫師,再方面我有開明的父母,我要去非洲,他們不會阻擋,也因此我更要珍惜與把握這樣的機會。
其實參加這個醫療服務團,讓我認識到自己的可能性,還有在當地非現代環境所遇到的挑戰,都可以讓我學習與成長。例如沒有聽診器,你可以把耳朵靠近病人的身體,沒有人會認為你性騷擾。可是在較現代化的環境,沒有護理師或簽切結書,很多事大家都不敢做。但在非洲人際關係的來往非常單純,你靠上去就是一個關心的動作,不會惹來什麼是非。
再舉個例子,我在台灣已在多家大醫院經過了見習與實習,但除了產婦之外,從未有機會在婦科門診中觀摩學習內診的經驗。因為顧及年輕婦女會覺得尷尬,或病人的隱私,我覺得這都合理,也尊重。在這方面的學習與經驗,反而是非洲人們所賜給我的,讓我非常珍惜與感恩。
在非洲的部落診所參與門診,當地診所的醫師,也是近一萬名居民唯一的醫師,會和我討論病人病情,一起看診。
仁心仁術的良醫
記得有位婦女,有出血的症狀,當時沒有護士,只有她先生在場。部落醫師就請我幫忙拿東西,我本以為要拿潤滑劑,可是根本沒有,原來醫師是請我拿我們及歐美醫療服務團所捐贈的乾洗手當成潤滑劑使用。這在台灣及其他現代國家醫療是可能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但在當地物資缺乏的情形下,只要對病人無害,並能減輕病人不適,也未嘗不是權宜之計。我想,我看到的是一位仁心仁術的良醫為病人所做的貼心考量。
我去非洲,或許別人會讚許我有愛心、有服務熱忱,可是實際上我去那裡,可以學習許多在台灣學不到的經驗。
總之,付出愈多,得到愛的回饋愈多,就愈覺得自己幸運,也就愈願意去做服務。別人對我的讚美,我從不覺得自己相配;說是肯定,我更將它們視為鼓勵。
趙:請問久榮,如果在一群年輕人中間,你會如何說服他們去坦尚尼亞等偏遠地區服務?
楊:除了當地確有需要外,比方說你為了想看動物,非洲有動物大遷徙;你為了上名校,非洲的服務學習可讓你的履歷漂亮精彩;還有非洲可讓你用較低的經費觀光。
學習負責與付出
其實這些動機都並非不好,只是在過程中我們要學習負責與付出。如果我們能好好付出,我們也看到了想看的動物;或者在中東轉機,還可以看到石油王國的機場與現代化;或者看到三星等品牌的商業模式,可以想想自己國家的商業發展。在其中,我們可以有許多的想像,當然也會有很多的感動與感傷。
總之,我們可以有很多動機,先不一定都是懷著要去幫助別人,或多理想的動機,因為我們不一定知道別人真正需要什麼,也不一定能提供什麼幫忙。
與其說服他人共同投入服務活動,我認為更重要的是,找到、或是願意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與價值,願意用行動來愛人與世界,這也是輔大醫學系主任葉炳強醫師給我們同學最好的榜樣與啟發。
愛因斯坦的一句名言A=X+Y+Z,A如果代表人生的成功,而X就是盡力工作,Y是盡情遊戲,Z則是保持沉靜;上天生給我們一個「大」腦,「兩」個耳朵,還有「一」張嘴,因此多聽多想多做或許比僅僅多說更為重要。也就是行動的力量遠比言語要來得大。
高:我分享一下我自己的感動。1983~1988年,我幾乎每一年都到泰北難民村各個村落去服務,明愛會有提供營養午餐的助學金,及認養當地的教師。和老師平常是信件的來往,有機會就去拜訪他們,並住上幾天,也順便了解他們上課的情形和學生的需要等事宜。
2013年,我又組團帶領高一的學生去泰北,本來去龍傳村,結果巧遇熱水塘新村的一位村民,他在台灣工作,正好回村裡過年,就很熱心帶著我們去他家。我從上次到該村已經過了廿多年,一到他家,讓我相當震撼,他家約有七八間房,每間都十分寬敞,還有個大院子舖上了草坪,院中有涼椅、烤肉區,下方有一大片土地,可以種菜。在台灣這可能是上億的豪宅。
我驚訝表示:你家這麼大,你父親擔任什麼高官?因為1949年從大陸雲南的軍隊撤退至此,而李文煥將軍就是以熱水塘為基地。他答說,父親只是個小兵。
後來他騎著摩托車帶我四處轉轉,我看到村中的馬路都是四線道寬,而且每戶人家初來之時,披荊斬棘,凡開墾多少土地,就擁有多少土地,如今也都整修得十分美觀,且佔地寬濶。
他還載我到當地的觀音寺,寺廟的樣貌與廿多年前沒什麼改變,但村中住家卻完全不一樣。台灣的救總也曾來到這裡做農業方面的扶助,以及開闢產業道路,幫助他們運送產品出去販售。明愛會則是在中文學校做教育方面的協助。
村中有能力的家庭,很多都送孩子來台灣受教育,有人留下來,有人回去泰北,或到其他的國家發展。
結果不是我們能預期的
當初明愛會只是覺得他們有需要,就給點協助。我們可算是歷史的見證人,回顧這整個發展,當初只是一點點的投入,後來的結果,真的不是我們能預期的。
現在我的學生去柬埔寨很貧窮的地方,我也是跟他們講,一個國中、國小學生,一整年學期的費用60美金,大學生400美金,幫助他們去唸書,他們就不用到吳哥窟前去賣東西,如果幫助他們讀完大學,他們的前途與發展將會大不同。
昨天來找我的三個新大學生告訴我,他們到了新校,碰到新同學,也一直在談柬埔寨,因為這是他們最新的經驗。同學們都很好奇。而且他們也開始募款,說明當地的需要,很多人願意慷慨解囊。相信這樣下去,影響力就會漸漸擴散,終至枝開葉散。
趙:如果有更多人去做,影響力就愈大,真的是樂觀其成。請嚴神父分享在自己服務多年的經驗中,看到的變化和同學的轉變有哪些?
嚴:主持人開始提到的「公民責任」,在我的經驗中就看到老師和學生在這方面的改變與成長。
我們知道,台灣的大學生在升學主義的背景下,生活圈子狹窄,只有自己的小天地和網路。因此談到要去服務學習,尤其是海外,無論他們如何想像、準備,屆時他們的期待和實際運作會差距很大。每年我們做了很多固定的安排和準備,但每年都有各式各樣的變化。
今年我們去印度垂死之家,帶團的總召學生堅持要去參訪紅灯戶的區域。在加爾各答某一貧民區聽說有五至八千的女性性工作者,賺取辛苦的皮肉錢。
有個國際基金會針對當地性工作的婦女,詢問她們是否願意放棄性工作,到基金會設置的地點,接受國際志工六個月的訓練,學習縫紉等技藝;六個月後不但有工資,還有孩子的津貼、保險、退休金等,可以自食其力。
走向自由之路
我們去參訪時,看到用二手布所做的雨傘、毯子、包包等各式各樣的物品,而且所有的印度圖騰,都表達「走向自由之路」的意象。
這樣的經驗為參訪的學生,從外在的行動進到內心的感動,會將過去狹隘的天地、思考模式重新打碎、再重新建立,認真去看:我到底是誰?我將來要做什麼?我的專業對社會有什麼貢獻?我們可以看到學生的轉變,以及新的價值觀的建立。
在服務學習中,參與的學生和老師第一步要學習的是溝通和合作,我們最怕國際服務團隊的老師和學生、學生和學生之間無法溝通。平常見面可以客客氣氣,但相處在一起,每個人的習慣、思想模式都不同,需要謀合。
我碰到一位在台灣工作六十多歲的公務員主管,第一天在垂死之家服務,非常的快樂,問其原因,他說在這裡,我真正不是為錢工作,我開始注意到人了。還有一位教書十年的老師,他說:我一輩子教死教材,可是到垂死之家服務,我看到人際之間的信賴、互相支持與合作。
有位學生在臉書表達,一方面是物質的資本主義,每天去shopping;另方面也看到貧窮人的滿足,對人的感恩,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互助。這些經驗在大學課堂是學不到的。不少學生也發現自己內心的境界不斷在提昇。
再回到「公民責任」,經過這樣的服務學習,「我一定要做些什麼?」「要為他們做些什麼?」一種對生命的承諾會慢慢冒出來,為學生如此,為老師也是如此。
趙:改變世界就是要靠每一個人的努力。
楊:或許我們剛到服務的地區,會感到非常新鮮,沿途看到很多未曾看過的動物、景物。但時日一久,就會漸漸習慣。這時會有一些新的挑戰和問題出現,例如團員之間的磨合,和當地人也有一些不同的觀點或行事作風要適應等等。
先學會改變自己
我也漸漸體會到雖然人與人相處因著立場不同,不免有些摩擦,但出發點都是希望世界能更好,希望做一些改變。而當我們想要改變這個世界、讓世界變得更美好之前,或許我們都先有一項重要的功課:就是先學會改變自己,包容他人。用更多的耳朵聆聽,少一些口水與爭吵。
趙:最後請各位來賓做結論。
多想別人的需求
嚴:服務學習的核心價值是一個人少想自己,多想想別人的需求,而在為別人的行動當中,會有很多的感動。
最後講個小故事做結束,去年有兩位護理系學生去垂死之家服務。其中一位看到工人在為病人做灌食,把病人嗆到不斷地咳嗽。於是她把管子拉開點,讓液體慢慢地流。她看到病人精神鬆弛、也舒服了,眼睛一直對她笑。
當晚她分享說:沒想到在護理系學到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為病人卻有如此大的幫助。另一位同學就安慰她。這樣人際關係的互動為學生都是很好的經驗。
沒想到第二天再去時,那位病人已經過世了。晚上再分享時,這位同學哭得傷心欲絕。這時她需要療癒,需要團隊的支持,才能將傷痛的經驗轉成正面,對她未來的專業學習很有幫助。
所以,服務學習是個教學方法,在專業教育得到很多老師的認同。
我要再回到這裡
高:我常喜歡用王巧明的一首歌〈武界之歌〉,與服務學習的學生分享。歌詞是:「我不曾想過我會來到這裡,因為我一直生長在我溫暖的家。我不曾愛過其他的地方,但在這裡,我幾乎忘了我的家。可愛的你,要我說什麼,說我愛你,說我願意幫助你。但心底的話,又不只是這些。我要再回到這裡,可願我與你同住,可願與我同住。」
很多時候學生們、甚至我自己,在服務當中,很深的經驗到我們沒有辦法做很多。面對這麼龐大的貧窮或困難,小小的我們無法幫助那些人從貧困中解脫出來;可是跟他們在一起、和他們同住,那種臨在陪伴的經驗是很深刻、很溫馨的。
學生們也是反省到:面對那些人的需要,覺得自己不能做什麼,感到很無力。可是我一直鼓勵他們,那種陪伴、臨在的經驗是很美的。
而這為我在信仰方面也有非常大的幫助,因為基督的臨在也有這個意義。基督祂來,祂也沒有改變整個社會制度、整個社會的現象,可是祂的臨在,祂跟我們在一起,那就是很深刻的意義。
很多貴人相助
楊:最後的總結是,我們出去服務的這個團,是有很多貴人相助,才得以成行。同樣,在我們生命中也有許多的貴人,也希望能遇到許多貴人,如學長姐可以提攜,老師可以幫忙寫推薦函、介紹工作等。
但是在我們的生命中,無論何時,在哪一個位置,也時時都有許多機會可以扮演他人的貴人。如嚴神父所說一個簡單的護理動作,可以讓病人得到舒緩;高老師剛剛提到的陪伴等等。因此,我們不一定要飛到多遠的地方才能服務。我們可以用自己的專業去做別人的貴人,如身為醫師、護理師可以好好陪伴病人、聆聽病人。在馬賽部落的服務活動中,我們也可以時時思考怎麼樣扮演當地人們的真正貴人。
相信日後無論自己何時、身在何處,都會繼續服務有需要的人們,並保持自己參與服務學習的初衷,不斷地成長、進步。
趙:從諸位的分享一再強調人和人的接觸,十分重要。因為我們不再隔著屏幕,而是面對面、手握著手、心連著心。這種人跟人的關係在現代社會是非常珍貴的。從各位的付出當中,讓更多人看到這些都是無價的。但只要我們願意,我們就可以把自己給出去。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