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扉耳
「哎喲!叫我出聖堂要做什麼啦?妳看!聖堂這麼少人在朝拜聖體!」小德老姐不耐煩地走出聖堂。
小德老姐每天都早起,護佐們都還沒到,她不盥洗、衣裙馬馬虎虎,不怎麼整齊就走出房間開始一天的例行公事:到餐廳吃早餐、到房間拿日課書去聖堂參加早禱。她的嗅覺不佳,聞不到異味也就罷了,習慣性腹瀉,大家都聞到臭味,她卻感覺不到有異物排出。
早禱後,是朝拜聖體,那時護佐就會來帶她去盥洗、整理衣裙,包括換掉紙尿褲。總是要聽她叨唸一段,但隨即她都會笑開向護佐道謝:「喔!您人真好,我真幸福,有您的照顧,願天主降福您!」盥洗、整好衣裙,她一定回聖堂繼續朝拜聖體。
「唉!我身體這麼健康、又有力氣,卻什麼事也不讓我做,實在是豈有此理!」小德老姐並不意識到她的健康狀況,更不意識到自己失智。以前她曾幫忙拔草,一天艾老姐從窗口看到她拿著園藝用剪刀剪下一個玫瑰花苞,然後繼續找比玫瑰花叢旁灌木高的花苞。艾老姐覺得不妙,趕快叫綠手指瑪提德老姐制止,「妳在做什麼?」「這些玫瑰跟這灌木叢高度不一,我剪齊它們啊!」從此,小德老姐被禁止到花園幫忙。
小德老姐勞動慣了,曾經在巴黎團體幫忙廚房工作,跟主廚大清早到大市場買菜,削洗蔬菜…等等。她很樂意做任何事,但在有醫護人員與配備的安養性質團體,我們不能照自己意願去插手做任何事。為了公共衛生,廚房是禁地。本來之前她還可以擦乾碗盤餐具;新的衛生法令實施,晚盤餐具一律不可擦拭,任何抹布都不可以出現。她只能跟隨另一位姐妹之後,專門擦乾團體餐廳的桌子了。
有一次哈小妹跟廚師聊起一篇短篇小說,有一家安老院的住民很喜歡削馬鈴薯皮。後來這家安老院換了主任,新的主任認為人工削果皮太沒效率,買了一台削果皮機。住民們很失望。不久削果皮機壞了,住民們又很開心地削果皮。新主任請人維修,維修人員從機器裡找出髮夾、大頭針…等小東西,主任很納悶。修復之後,機器又一次壞掉,主任這才發現住民們聚在一起削馬鈴薯時的氣氛很熱絡,他才意識到效率並不是唯一的。
這故事讓廚師想起可以當作一個眼手協調的工作坊活動,一個月一次。於是在徵求她的上司和我們的行政部主任同意後,她準備不同的根莖類蔬菜,讓患失智症的修女有機會動手;這也同時是餐飲公司對客戶提供的一個特殊活動,一切按工作坊的規則進行。廚師得填寫評估報告:這工作坊對失智症患者的意義與效果。
這個工作坊由四位姐妹削皮,哈小妹則幫忙切成塊狀,小德老姐動作非常俐落、其他三位則有些困難,但是很開心;因為是隔天要用的食材,沒有比可以幫上忙更開心的了。不過,小德老姐話匣一打開,手就停下來,沒辦法同時進行。她說的老故事大家都很熟了!不過,開心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坊很有療效。
週二和週四的點心時間,廚師都會做蛋糕,小德老姐看到蛋糕都會很開心,原則上是護佐為每個人準備一份,包括飲料,小德老姐總會再三道謝:「哇!好豐富!我們都被寵壞了!喔!謝謝謝謝!天主降福您!」
當護佐實在忙不過來,哈小妹幫忙準備,小德老姐也是這樣滿心感謝,從來不會認為是理所當然,問她要薄荷汁或橘子汁:「隨便妳給,什麼都好!」不會要求。
小德老姐比較困擾的是日課前準備頁數,次序完全亂了,才看著白板上標示的頁數插好書籤,隔不到一分鐘,她又從頭找起。荷內老姐坐在她旁邊幫忙,但都是白忙。
小德老姐不記得荷內老姐的名字,有一陣子,荷內老姐心臟病又發,不在聖堂,她只覺得奇怪她旁邊的姐妹好幾天不在了。
之後,荷內老姐坐在靠近聖堂後門的位置,小德老姐發現她:「啊!原來妳在這裡啊!喔!我說,妳怎麼不見了,真高興又看到妳。我很想妳耶!」不管聖堂有多少人在朝拜聖體、或作默想,荷內老姐微笑跟她比了個小聲的動作,小德老姐才走向她的座位。
就我的經驗,從沒聽過小德老姐有過攻擊性的言詞,更沒過攻擊性的動作,因為她心存感謝、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