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徒
谷慕特弟兄與丁立偉神父在《見證月刊》上,針對「原住民神學」議題相互的討論,讓身為原住民的我們,確實有點受寵若驚。
曾幾何時,「原住民神學」居然可以在天主教會內成為研究的對象,這是以前無法想像的事。我想,走到這一刻,這是歷史演變不得不的命運吧!無論如何,這議題還是會讓我們原住民有一點點「驕傲」。
谷弟兄與丁神父二位是長期為原住民拋頭顱、灑熱血的人,我也帶著深切的盼望與恭敬、謹慎的心情寫下這篇文章。
我要先說的是,絕大多數的原住民教友,對「神學」這個詞,是滿懷瞻仰的眼神;深切的來說,它更是望塵莫及的東西。
部落原住民真正關心的是,我們的高麗菜、高山茶、敏豆、生薑、綠竹筍等,能不能賣到好價錢?那些「平地人」不要剝削太多,就很感謝天主了;更希望今年颱風來時,不要太強大,免得土石流沖走我們的路,那麼高麗菜送不出去,這樣更是損失慘重;也希望在都市工作的年輕人,他們的板模工老闆在工程快要完工時,不要帶著全部的工錢先跑走了;更期望工廠裁員時,不要讓我們的年輕人這時候優先。
但,這些卑微的要求,我們往往一次一次的夢碎,就像魚兒在水中掉眼淚那般地無奈。
如果我們從這些受苦、被剝削、不公義的經驗,來反省信仰的問題,的確可以給予原住民更多靈魂上的安慰。但是,從外在主流文化的衝擊,到內在原住民傳統社會結構的瓦解,使得原住民問題相當棘手及複雜。也就是因為相當棘手及複雜,當我們要進行批判與討論反省時,應務實地先把對原住民那種「浪漫的情懷與夢幻」放入括弧,面對這樣的真實情境,天主教的「原住民神學」提供了什麼樣的反省與支持?
有人把以色列人過紅海的「出谷事件」和「唐山過台灣」的歷史經驗相類比,理由是因為可能有同樣的感受與救贖經驗。我們先不批判這樣的類比合不合理,但對原住民來說,「唐山過台灣」的出谷事件,也正是我們台灣原住民傷痕累累的濫觴。有人向原住民道過歉嗎?我們等待著以漢人為主體的台灣天主教會,替原住民說出一句公道話。也許這是「奢求」,但安慰的是教宗他先說了。
我也發現到,最強調「主體性」、最標榜「愛台灣」的台灣長老教會,因過度「愛台灣」的結果,也被「台灣人」所綁架了;他們不敢「吶喊」說抱歉,但至少他們還是有「輕聲」地說。
為我們原住民的感受來說,當某些人喊著「台灣人」的時候,那其實是不包括「原住民」的字眼;「台灣人」被他們活生生的偷走了。
在我們部落,有位美國籍神父,他32歲晉鐸,之後就被派往深山部落裡來。他欣賞、也融入我們的生活與文化;他唱我們的歌、跳我們的舞、喝我們的酒;他用一口流利的布農語向我們訴說著天主的美好;他跟我們一起逐夢、也築夢,築屬於天主的夢;他就這樣跟我們吵吵鬧鬧、歡歡笑笑過了40年。
我們不曾意識過他不是布農的一份子,他不需要被認同,因為他就「是」了。他也不懂「神學」,但他活的很像「神」。
當代哲學家海德格曾說過:「在那裡神學興盛,天主就在那兒逃之夭夭。」西方理性的批判,原本就不屬於原住民。漢人的思考邏輯,與原住民的思維方法,也常格格不入,我們原住民那「山海邏輯」的思考模式,也許只能孤芳自賞吧!
但如果終究要跨進「文明」,就好像必須要進入「學術的殿堂」裡,有時需要選擇妥協,然後被歸類、被分析、被辯證。無論是經驗歸納,或啟示演繹而來的,都是切入角度的問題吧!
「原住民神學」如何定義?誰可以研究原住民神學?這些問題有那麼重要嗎?!我想,就給那些有心去研究,且酷愛原住民的人吧!但別忘了,在極力地批判、抗議這歷史過程、異族統治、及現代政治社會對原住民的不公義的同時,愛原住民也可以愛漢人,更可以愛全世界的人,如同耶穌基督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