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金正
人的生命是「個人」也是「團體性」的存在,孰輕孰重?這是心理學和社會學各據一方的立場。對宗教來說,這個問題仍然存在:到底個人皈依優先?或是社會罪惡面的改革與解放先行?二者的關係為何,聖奧斯定在《懺悔錄》中的思想與解放神學之間的激盪,另闢蹊徑的思路能給我們一些答案。
奧斯定的《懺悔錄》是個人悔改的典範,所以當代存在主義以奧斯定為存在主義哲學之父。《懺悔錄》是奧斯定回顧以往,由他的經驗、記憶和信仰光照所寫成的,是奧斯定對自己說話,對天主坦白,不顧慮他人的介入與意念,因而,這是完全真誠與超越的。奧斯定走了好長一段路,停下來站在彼端,回頭看著過去,欲望、愉悅、焦慮、惘然,生命在意義與失落中往返,交織的人事物錯綜複雜,雖然如此,在這一切之中仍有著一個清楚的方向:全心尋找真正的智慧,愛慕永恒的智慧。這是西塞羅的作品為天主所用而教導給他的。
皈依的路途,奧斯定經過不同的階段與方式:從哲學的覺察發現摩尼教的錯誤,而轉向米蘭的盎博羅削主教,透過主教的教導,認識了新柏拉圖的哲學。在道德的醒悟上,一方面在反觀自省中,奧斯定看見自己人性上的羈絆,看見自己追尋超越的渴求,另一方面,他的母親懇切的祈禱與不懈的關懷,亦引領他走上道德皈依之路。最後,宗教的皈依之路在他面前展開:哲學的覺察、道德的醒悟都是為了讓他一步一步更走向天主,這是天主恩寵的高峰:「但該穿上主耶穌基督,不應只掛念肉性的事,以滿足私慾。」(羅十三14)
透過奧斯定,我們已經看見個人悔改的歷程,奧斯定與解放神學走向的是同一個終點:天主。那麼,著重社會面惡的結構之改革的解放神學,解放的過程又是什麼呢?簡單從幾個面向說明:
1.發覺有罪惡的社會結構。
2.認出不公道的因果關係,為窮人、弱者解決問題所在。
3.注重教育,特別是兒童的教育。
4.組織基基團並培養他們的新生活。
5.注重溝通的重要性。
解放神學向來訴求「正確實踐」優於「正確理論」。解放神學家一開始在推動解放神學時,已經發覺了有罪惡的社會結構。他們認為因為自己擁有「正確理論」而看見了罪惡的存在,也認為只要鼓吹「正確理論」,便能消弭社會的罪惡。結果,他們失敗了,因為他們還未認出不公道的因果關係。而要真正認清不公道的因果關係,唯有「正確實踐」才能做到,因為「正確實踐」才能達成與窮人、弱者同在,我們才能知道從「哪裡」開始解放(free from)。而不是一廂情願,覺得眼前的一切不公道不正義,只為了滿足自己世界大同的景象。
在奧斯定的悔改旅程,我們看見人的生活,便是「實踐」先於「理論」,「生活」先於「反思」。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社會」與「個人」的互動關係可分為三階段,一是社會的內在化,二是個人對社會內在化的反省,三是個人經由反省而能批判社會,外在化形塑了社會。人在社會化的歷程中,有著持續不斷的合理化過程,透過合理化,個人生活於社會之中,然而,合理化也包含「惡」的合理化。
在《懺悔錄》中,奧斯定不斷追求一種正確的生活方式,即解放神學著重的正確實踐,而個人的悔改本身就是對社會惡的結構的批判與解放。我們在《懺悔錄》中,聽見的不是奧斯定的獨白,看見的不是奧斯定形單影隻,而是他整個生命裡所遇見的人事物,這難道不就是社會的結構嗎?這也是解放神學注重教育、團體生活的培育與溝通的原因所在。因為社會的合理化就是透過教育與團體建立起來,解放神學追求的「正確實踐」亦能夠透過這種方式實現,而溝通的重要性在於發現「不合理」的合理化,真正走向「正確實踐」(free to)。
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個人悔改就是「做」解放神學的一條重要而必需的路徑。(程乙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