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敏如
消息發布24小時之後,以不同語言出現在推特(tweeter)上的「教宗」字眼已超過四百萬,人人忙著轉傳訊息,卻都半信半疑。除了虛擬空間的巨大震盪之外,人們在真實世界的快速行動,大概只有地球上某地突發的大規模自然災害,才會引起如此的動員力量,只是聚集的人數遠遠不及這一事件。
教宗本篤十六世二月份突然宣布退職之後,極短時間內,小小的梵蒂岡湧進數千名來自各國的媒體從業人員,就怕錯失第一手消息。
在這件事情上,人們的矛盾明顯卻不自覺。多少人批評天主教會是個階級分明的君主政體,和現代人對民主的冀求與肯定背道而馳,可是教宗選舉過程的不確定性與神秘感,又滿足了多少人對張力、懸疑的渴望?
一百多位樞機齊聚西斯汀教堂,直到教宗產生才能出圍,不僅在選舉過後,甚至到死亡,他們一生都不得洩露在「閉鎖的密室」內,究竟發生了什麼。而等在伯多祿廣場上的數萬群眾,更是翹首等待煙囪裡白煙的出現。這種等待可以持續數天。
相對於若望保祿二世堅持服侍教會到底、幾乎在世人面前斷氣的景況,本篤的作為讓人意識到:啊,教宗也是人,也有「燒盡」的時候!
本篤十六世離職的原因是,由於年邁,不再能勝任教宗職務。西方毒舌媒體自然不錯失放毒的機會,特別是數月前教宗私人管家Paolo Gabriele因竊取應銷毀文件而被判刑的消息仍舊新鮮,所有天主教會近年來包括神職人員性侵青少年以及梵蒂岡洗錢等醜聞,全都成了教宗離職的潛在原因。
然而教會內人對此事件的解讀是「一位負有重大責任者的謙虛行為」。
本篤教宗的離職在教會史上並非先例。距今719年以前的塞萊斯廷五世(Coelestin V)就任教宗不到半年即宣布離職。塞萊斯廷原是位隱者,在教廷急需一位領導人的情況下就任教宗。他在「階段性任務」完成後,以生病及缺乏管理能力為由,放棄職務,退隱到靜僻的地方,繼續他數十年不停歇的祈禱與懺悔。
本篤十六世的離職有跡可循。他曾在塞萊斯廷五世的陵寢前特別放下他的教宗環肩帶,以示崇敬。相隔七世紀的兩位教宗都是天生的宗教人。
本篤教宗一生致力於將信仰與理智合一,是位學者型人物,早年授課時,曾為學生的喧嘩所苦。他和藹可親、平易近人、謙虛為懷,是面對書本,不是面對群眾的人,然而一旦觸及信仰,他立即顯得毫不留情。
本篤十六世反對把絕對當成相對看待,正如柏拉圖及奧斯定均提及,有些理念與價值亙古不變,且沒有簡易的入口。本篤一再強調,革新必須來自信仰,也必須在信仰中完成。
2005年本篤就任教宗後,立即有人退出教會,因為本篤反對解放神學,讓企盼教會有大舉改革的人相當失望。令人訝異的是,這位教宗,卻跨出了最現代、最新潮的一步!近90歲的本篤因體力、精神不濟,擔心無法處理紛繁的教務而自行退職,以便讓清新活水注入;這是他把職責視為第一優先,不願因個人無法全力奉獻而耽誤教會的謙遜作為。
前教宗本篤這項舉世震驚的行動,必定會對天主教會帶來目前仍無法預見的影響;因為教宗的職位不再是天主決定,而是人可以自行配合、並承行主旨而行動。
媒體對於本篤繼承人的猜測滿天飛揚,紛紛介紹他們。所認為最有希望的人選,有的甚至算出某幾個樞機可能當選的百分比,沸揚程度不亞於各國對其執政候選人的分析與解讀。
當時人們要求新教宗必須有領導能力,懂得運用現代科技和教友交流,並且有良好的健康,才能勝任經常性的國外旅行。他需要一個優良的樞機顧問團隊,以便迎接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的挑戰,並照顧其需求。而教廷內部的改革更是刻不容緩,各部會的運作必須更透明,彼此間的聯繫要加強,監督機制不可少。
教廷有如政府組織,卻有最複雜、散布最廣、背景最不相同,文化思想差距最大的教友群體。此外,教廷是道德的最後指標,一旦犯錯,受撻伐的嚴峻程度無以復加。
當時各國媒體在梵蒂岡待命的盛況,導播給出許多報導時間,在國內的記者只好以「在廣場上的人是否急著想知道誰會是下任教宗?」等等蠢問題問現場記者,以填塞突然多出的時段。
當夜空中的少許黑煙逐漸轉白,直到明顯而清楚的白煙不斷冒出時,廣場群眾歡聲雷動,「我們有了一位新教宗」是最重要的訊息。
耶穌會士,阿根廷的伯格里奧(Jorge Mario Bergoglio,義大利裔)是1200年來第一位非歐洲籍的教宗。當人問及他選「方濟」做為教宗名號的原因時,他表示,在「密室」得知自己當選時,座位旁來自巴西的Cláudio Hummes樞機(德國裔)擁抱著向他祝賀,並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不要忘了窮苦的人。」他立即決定以方濟為名號。方濟是貧困、和平的代表,一生愛主。
伯格里奧是第一個選用方濟為名號的教宗。他「和貧民在一起」的形象立即傳播全世界,特別是一張他搭地鐵的照片,似乎是他的貧民教宗徽章,讓電視台轉播無數次。
教宗就職典禮之前,各國政要齊聚梵蒂岡,其中自然包括阿根廷現任女總統基什內爾(Kirchner)。自從1982年英國和阿根廷爭奪福克蘭島主權引發戰爭,而由英國贏戰後,福克蘭沈寂了好一段時間,現在則重新有了住民投票自決、並希望留屬英國的事件,阿根廷卻仍堅持對福島擁有主權。
而這一純粹政治事件,基什內爾女總統也帶到了梵蒂岡,希望方濟教宗能表態支持阿根廷對福島的主權,只是新教宗並不言聽計從。這位讓人形容為不多話,且有些許靦腆的教宗在上任之初便已表明清楚,教會不是政治,其主要核心是性靈。
也有媒體挑出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方濟教宗和阿根廷獨裁政府軍的關係,認為他沒和政府軍劃清界線,甚至和謀。阿根廷本身的人權運動者卻指出和這控訴恰巧相反的例證,說明方濟教宗和政府軍談判,救出了俘虜。一位當年的反抗者指出,1977年在他計劃由阿根廷越界到巴西時,方濟教宗就曾為他安排逃亡的車輛。
2013年復活節前的聖週四,方濟教宗在羅馬的一處少年監獄為12名少年犯洗腳,其中有2名穆斯林,2名少女。他在年輕人的腳上澆水、擦乾並親吻。媒體報導,這是天主教教宗第一次到監獄履行洗腳禮,也是教宗第一次為女性、為穆斯林洗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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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宗主持的第一場週日彌撒,我恰巧有機會參加。聖伯鐸大教堂內部正中圍出一條通道。通道兩邊是層層的人群,我只能從別人智慧型手機的小螢幕上看到彌撒隊伍。
教堂外面兩旁裝設了巨大的螢幕,沒進教堂而留在廣場上的人,更能看清整個轉播的實況。不論教堂內外,全都秩序井然,無聲靜悄。直到領聖體,我才有機會看到祭台,也才發現,聖堂內的座椅、跪凳都相當簡陋,也看得出年代的久遠。
祭台前,主教們一字排開,光是讓眾多教友領聖體就花了許多時間。我沒注意到教宗是否仍在現場。最後教堂內的人全體到達廣場,和原本在廣場上的人會合,接受方濟教宗由教堂右側的一個窗口給群眾的祝福。
進入廣場前,人人排隊接受安檢,退場時,有的推著輪椅,有的抱著、牽著小孩,有的講著手機,有的彼此聊天,有年輕的神職,有年邁的修女,人人緩步前進。這裡有不同膚色的人種,有差異甚大的語言,我在數萬人潮裡,明白了什麼是大公教會!
廣場一景
安檢
廣場武警
教堂內清潔車
教堂地板
安檢
廣場武警
教堂內清潔車
教堂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