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抱朴
「麥德姆」颱風來襲,我正在奮起湖。每次颱風來,奮起湖的雨量總是驚人,山路常因而阻斷,是否就此下山,避避風頭?思前想後…。但好不容易湊出來的幾天假期,難道要因此作廢?
奮起湖本堂「麥德揚」神父是波蘭人,颱風前就接到許多電話:「聽說你的弟弟要到臺灣來?」麥神父答說:「如果是我的家人,一定不會太麻煩人」。我還是決定留了下來,儘管前一天,阿里山公路封路而遊客已經一空。
果然,一切平安,神父的弟弟沒有太麻煩人!誰料到颱風過後,澎湖竟然掉了一架民航機!
當朋友隔天上山來,談到此事。他是科技界人士,看事看大、看要害:「機長、天氣…這些個別的情況或有影響,但長期以來,國人作事的馬虎情狀,應是更重要的長期因素。」一座默然!
休假後回到學校。一位任職機場的學生來訪,也談到了這個事。他說,有位打掃的阿桑說:「並不意外!我在打掃各個航空公司時,就可以看出那家航空公司會出事!」學生還提醒我:「XX公司的飛機絕對不能搭!我們先前都以為那一家會先出事。」聞之驚懼!
前一陣子,聽同事講他一位任職青島的朋友的故事:青島的輸水系統有個零件壞了,找不到可以替換的零件,傷透腦筋。當年的工程是民國(或清末)時代一家德國公司施的工,無奈只好向德國求救。
德方的回覆說:年代久遠,該公司早已不在。不過,按照當年標準的施工方式,每隔XX距離,一定會埋下必要替換的零件。青島方面按照指示,果然找到替換的零件,輕鬆解決問題。聞之,毛骨悚然!
另外也是一位德國學者說的,他研究中國文化而言語刻薄犀利。他說中國文化以適應世界為其最高旨趣,而其文化的承襲者發展出一套「圓融」的社會適應之道:他們真正重視的是冠冕堂皇。
在臺上說話時,自己知道說的是假話,臺下的人也知道是假話,他也知道臺下的人知道他在說假話,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該如何恰如其分地把這個冠冕堂皇的場面進行下去。於是乎,臺上臺下共謀,圓滿地完成一個又一個冠冕堂皇的場面;甚且,要是有位「社會化」的不太完全,因此而不太知道怎麼恰當地「作人」的人,「白目」地破壞了這種冠冕堂皇,他一定會得到「恰當」的懲罰。
最近讀鮑若望寫的《毛澤東的囚徒》。文中對於上世紀六○年代他所參與的「鬥爭大會」的場面有細緻的描寫。這位中法混血的作者所描述的與那位德國學者所描述的相近:鬥爭別人的、被鬥的,共謀一個又一個冠冕堂皇的鬥爭大會。這個場景之所以詭異,在於連這種你死我活的場合、都帶有那麼深沉的文化因素。
這位學者也分析過天主教文化,也同樣言語刻薄犀利:天主教的告解制度塑造出天主教徒「會計性」的性格:做了多少好事,犯了多少罪,加加減減後得到一個正數就行了;反之,清教徒則戒慎恐懼到令人同情的地步,一個起心動念都在反映是否為「上帝預選」的徵候。前者形成一個輕鬆而散漫的人格;後者則因為那違反人性的心理壓力、而形塑出一個相對整合的人格。也許當年在青島的德國人的行事風格,說不定就有這種文化背景。
不知道這位學者會怎麼看教會充分本位化後的天主教人?按照這個思路,他可能會說是:冠冕堂皇而又輕鬆散漫的化合物吧!
像這種以一些簡單的概念分析許多事情的作法,要精確到甚麼程度,大約是不可能的。但是,聽者足戒則是可以的。
幾年前,我在一個教區作社會調查。社會調查背後有一系列很嚴格的過程必須按部就班地執行,這些過程如果沒有巨細靡遺地遵守,調查結果的意義就會大打折扣。
我自己很清楚,最嚴格執行的是那個鐸區,最馬虎從事的是那個鐸區。但學術要求就是不敵冠冕堂皇:最嚴格執行的鐸區,顯示最有問題;最馬虎從事的鐸區,一切資料顯示,各方面都最為良好。但我知道,真正的事實與資料顯示的剛好相反。我所能作的只是清楚地說:各個鐸區檢視自己各方面的情況,不要跨鐸區作比較,因為完全沒有意義。
教區耗費了許多人力物力,可以輕易地被最馬虎的鐸區化解掉,但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冠冕堂皇」被維持住了。只不過,我看不到那個鐸區的未來。
天幸,教會在檢視堂區、機構、鐸區、教區的時候,不會要求各單位機構飛飛看:看看飛得起來不?看看能安全著陸不?當然,教會是一個信仰的人間團體,大家都很清楚,那一天會到來,雖然不用飛飛看,但是煉獄的火焰、地獄的永火……。
嚇!不要唬人!按照我聽到的道理,咱們還有一個超級大的後門可以走。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放諸四海皆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