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抱朴
二月五日，歐巴馬在美國國家早餐祈禱會中，敦促美國人不要只對「伊斯蘭國」聖戰組織的暴行指責不已，也不要忘了「在十字軍東征和教會法庭中，人們同樣也以基督之名作下了恐怖的事」。十字軍東征和西班牙教會法庭成為天主教抹不去的歷史污點，這種被許多人視為「常識」的教會史，自動地排除了許多可能的信徒。
最近讀到一本書《基督宗教的勝利》（THE TRIUMPH OF CHRISTIANITY，2011），頗為有趣，書中有一章特別討論教會法庭。作者Rodney Stark是一位美國社會學大師，他從1980年代起寫了許多關於西方基督宗教史的書籍，其中不少成為暢銷書，有幾本也已經有了簡體的中譯本。他自己在信仰上原出於路德會家庭，但長大後喪失信仰。交待他的信仰背景，無非在表明他寫的書，純是學者之見，無關乎個人信仰。
這本書第十九章章名頗為聳動，〈西班牙教會法庭駭人聽聞的史實（The Shocking Truth About the Spanish Inquisition）〉。原文頗為精采，擇要翻譯如下：
西班牙教會法庭這個詞喚起世人對於西方歷史上最恐怖、最血腥之篇章的記憶。根據標準的說法，宗教法庭是在1478年設立，主要是為了清除西班牙境內的異端，尤其針對那些假裝改信天主教的猶太人和穆斯林。但除此之外，教會法庭還著眼於基督新教徒、巫師、同性戀者、科學家和其他違反教會和道德的人。
在初設的幾年間，教會法庭不甚活躍，但是，在1483年，狂熱的道明會士多默接任大審判長後，這個醜惡的天主教法庭折磨、謀殺了許許多多無辜的人民。幾乎每個星期六，在西班牙的主要城市中都有「信仰行動」。隨著火柱上受害者的尖叫聲，煙塵瀰漫空氣當中，火刑經常是在飽受殘忍的折磨之後。
教會法庭甚至連裝個樣子遵守任何類似法律的程序都沒有，僅以些微的指控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大肆逮捕，審判官們卻因沒入被指控者的財富而私囊飽滿。英國新教徒約翰富思在1554年寫道：「這些天主教審判官的極端處事和冷血貪婪，在宗教的假面具下，所追求的全然是私人收益以及糟蹋別人的財物。」
十三年之後，更具毀滅性的揭露出現了。孟他努的拉丁文著作《西班牙神聖宗教法庭諸事平述》被翻譯成英、法、荷、德諸文，而且四處風行。孟他努的描述，「強調審訊技術的陰暗奸巧，在折磨室中各種恐怖情狀，以及其他同路、獄守和逼供者諸多可怕的行徑。」
孟他努的書成為日後的標準說法。根據最近的《哥倫比亞百科全書》(2001)：「對被指控者的折磨……很快地成為成規而且聲名狼籍……大部分的審判結果都是有罪。」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大眾歷史學者威爾．杜蘭(1885～1981)告訴好幾代的讀者說：「我們必須把宗教法庭定位為……人類歷史當中最黑暗的污漬，顯示其他野獸所未有過的殘暴。」
受害者一共有多少？微軟的百科說，妥奇瑪塔「處決了數千」。《宗教自由百科全書》總數定為1萬，巴利思也一樣，另外還加上了大約12萬5千人在妥奇瑪塔的獄中被折磨死的，困餓而死的。許多歷史學家接受，在宗教法庭有效運作期，「保守估計」為3萬5千人；但是最近有一位作者宣稱，只在妥奇瑪塔任期中就有10萬人致死。另一個歷史學家推斷宗教法庭焚燒了「在36年間將近有20萬」。但另外一位則宣稱宗教法庭判了超過3百萬人，其中「30萬人被處以火刑」。
敘述了這些「駭人聽聞」的「史實」之後，Stark繼續說：
不過，西班牙教會法庭最最駭人聽聞的史實其實是：上述所有一切，若不是全然的謊言，就是狂野的誇大。
他解釋道，關於西班牙教會法庭的說法其實是英、荷與西班牙作戰時的「戰爭宣傳」，但火上加油的卻是西班牙的「叛徒」，提供了許多「內情」。前文那位厥功至偉的孟他努原是西班牙的修道人，改信路德會後逃至荷蘭，編了那本著名的書；十九世紀初又有另一位居住在倫敦的西班牙移民（Puigblanch，1775～1840）再加油添醋，寫下長達1000頁的二本巨冊。
實情是甚麼？Stark繼續說明：許多研究西班牙教會法庭歷史的學家，直斥這些說法是「黑色傳奇」。他們逐一研究了自1540至1700年間，中間橫跨一般公認教會法庭最為「張狂」的年代，所有44,701個案的全部機密文件。這些文件不僅包含了所有細節，而且都已製成資料庫可供統計分析。
研究結果指出，所謂「信仰行動」主要是要求個案公開懺悔即可，鮮少有人被交付政府執行處罰。在所有45,000個案件中，有826個人被處死刑，占1.8％，加上1540年前的估計，在超過二個世紀的教會法庭中，死刑大約有2,300個左右。
我們教會的福傳中，有所謂「文化福傳」的說法。我在Amazon的網站上看到，這本書有72個讀者留言，許多讀者都非常興奮。像Stark這樣的學者，作的可比教會學者作的要有力的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