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高德
春暖花開的五月,清風徐來和煦拂面,田野間小花、小草燦爛迎人,正如聖神吹暖潤澤,萬物欣欣向榮,又如嬰兒在母親懷中,笑容純真可愛,無憂無慮地全心信賴,這也是我在神職生活中,仰望聖母、愛慕聖母時的心情寫照。
一、接觸聖母──從親生媽媽到天上媽媽
我的父親與若瑟同一類型,沉默寡言,謹守分際,因此我從小的許多記憶都是和媽媽連結一起的。例如:一歲多,哥哥姐姐和我一起得了百日咳,媽媽兩手抱著我和姐姐,還牽著哥哥,走上一個鐘頭,到軍醫院去看門診,等我們小孩的病好了,媽媽卻累出心臟病,終身要依靠藥物。
上幼稚園前,頭頂長了大小疔瘡,紫藥水擦得東一塊西一塊,有的必須貼上膏藥,不但疼痛,鄰居小孩也取笑,但只要媽媽抱著我,就覺得非常安心,滿腹委屈一掃而空。五十年前的眷村生活十分清苦,媽媽聽說蛇肉湯可以清血,治疔瘡最有效,就省吃儉用想辦法去買回來,吃了幾次果然痊癒了。唸小學一年級時,許多字都不會寫,也是媽媽抓住我的小手,一筆一劃地慢慢寫,邊寫邊解釋,每個字都會這樣寫上四五遍,直到稍微熟練能自行寫完為止,是媽媽帶領我走過這段啟蒙的歲月。
到小學三年級,村子裡有腳踏車出租,大概因為羨慕大孩子會騎腳踏車,自然地要求媽媽買一輛小輪子的單車。媽媽要我坐好慢慢踩著踏板前進,她在單車後面扶穩;剛開始走了十幾公尺,媽媽稍微鬆手,我便因無法把持龍頭而摔倒,媽媽不厭其煩地鼓勵我再練習一次。這樣反覆了十幾次,就能自行操控單車,媽媽一面擦著滿頭大汗,一面高興地看著我的騎車技術漸漸運用自如。媽媽在我身後扶單車的景象,是支持我勇敢面對挑戰的力量。
漸漸長大後,星期天媽媽帶我上教堂,在二空聖母升天堂的祭台中央有一幅大型聖母升天像,我每次彌撒都會注視良久;原來教堂裡也有溫柔的媽媽,無條件地照顧子女,讓我覺得很安心。
台南老一代的教友都敬愛華克施神父,在他去世後,王澤靈神父來代理職務一年,激發了我聖召的動機;後來是魏章憲老師督促我進修院,而董克愛神父接任本堂後,給了我獎學金鼓勵我修道;從我進小修院開始,媽媽每天為我的聖召唸玫瑰經,至今想來,他們都是聖母的化身。
二、隨同聖母──從理性認知到心靈體悟
民國55年,進入達義修道院,雖然過得是嚴格規律的團體生活,但比起家裡的生活條件要好太多了;也因天天的靈修祈禱,加上以讀書為重,又能心無旁騖,成績保持良好,順勢帶動了對幼小心靈的鼓勵;整個中學六年就像乘風破浪,學習興致綿延不斷,彷彿春天的樹芽,每天都在成長,不斷伸向空中、努力學習,單純又欣欣向榮的感受,至今仍回味無窮。
學期前後的大退省,或每月段考之後的小避靜,神師都會講到聖母的事蹟;漸漸知道聖母撫育小耶穌,襄助救贖工程的完成,以一介普通人卻能超凡入聖,就是全然融入耶穌「真理、生命、道路」的靈修之途,讓我們理解這條路絕非海市蜃樓、或抽象理論,聖母媽媽是世人具體可行的典範;每天晚飯前都要唸玫瑰經,成為一輩子的習慣,在右褲子口袋裡,不放任何東西,唯有念珠一串。
讀神哲學期間,奉命舉辦「教區聯合道理班」,從國小到國中,每年至少有兩百人參加,到各堂宣導、課程安排、老師遴選、課輔人員、每天接送的交通、點心、結業旅遊,全都不假外人,我們幾個修士分工策劃、合作無間。從沒有經費、收費低廉,到無所欠缺且猶有結餘,「天主自然會照顧」,現在可肯定的說是聖母陪伴我們順利舉辦。一些當時參加的小朋友現在都成家立業,每每回來台南時,都對當年的道理班還津津樂道。
輔大畢業,抽中金馬獎,到金門擔任連輔導長職務。在賈總主教台北就職的第二天,美國與中共建交,前線的警戒提升為無須待命即可開火的一級戰備,全金門經常有雷艇演習。每夜宵禁,各級軍官都加重勤務,半夜查哨是重點工作,沉重壓力下,唯一紓解的就是唸玫瑰經,後來平安退伍,準時回到總修院,繼續在輔大神學院讀神學。深深感受到聖召的步伐,只要跟隨聖母,許多困難皆會迎刃而解。
三、依靠聖母──從自由抉擇到專心事主
神學院畢業後回到教區,熱誠投入「三萬人歸主」運動,為主服務的感覺真好。隔年,教區的「天主教文物展」,在社教館展示三天,有關教會聖經、文書、器物等琳琅滿目,幾乎無所不包,還有碧岳神學院修士精心設計的「聖經與中國歷史對照圖」,以及教宗提倡台灣是「橋樑教會」角色的構圖,參觀人潮絡繹不絕,狄剛主教也率領嘉義教區神父前來參觀。
72年9月晉鐸後,先到安平天主堂代理三個月,再到小修院協助賴効忠院長,也在慈幼中學擔任「公民與道德」課程,慈幼是我中學六年的母校。主教任命我為教區參議員,神父們都認為老主教開明,重視年輕人的意見。當時,曾建議成立「教區資訊中心」,整合所有資訊,包括:聖經、禮儀、聖事、彌撒、信仰生活、主教行程等等,只要是教友需要的資訊,都能及時獲得,或許當時電腦等因素尚未成熟,這項建議未能實現。
直到76年5月,成主教派我到羅馬宗座傳信大學去進修,短短四個月的語文課之後,就要開始哲研所的課程,可以想像上課時鴨子聽雷的窘境、回到公學猛查字典、夜半孤燈照無眠地奮發苦讀;負笈在舉目無親的異鄉,必須自力救濟克服困限。最大的安慰是在羅馬的中國神父,每月到中國修女院的聚會,聖母聖心會的方茹琴院長,貼心地準備佳餚,治療思鄉與功課壓力下的愁苦,還有與劉超然、湯永春修女話家常,分享讀書心得。
羅馬傳信大學畢業,打包返台的前一天,在街頭巧遇一位抱著法蒂瑪聖母塑像的加拿大教友,原來她把全部積蓄都用在製作聖母像,送給全世界需要的人,當她知道我即將返國,找遍一疊資料卻沒有送到台灣的紀錄,就高興地說:這是天意!要我一路親手抱好聖母像,回到教區要到每一家去巡訪,聖母要把天主的祝福與平安,帶到每個家庭內。
84年1月,接任影三堂後,由聖家會王修女和堂區聖母軍陪同,隨著這尊法蒂瑪聖母像,到每一家去唸玫瑰經祈禱、灑聖水祝聖家庭平安,意想不到的效果出現了,教友的信仰變堅定、喜樂了,主日彌撒的氣氛活絡起來,大家都感覺教堂像換了一個面貌,在我堂區工作中,這是最值得回味的四年。只要隨同聖母,信仰生活不再索然無味,必然享受福傳的輕鬆愉快。
四、相信聖母──從生活苦樂到永恆超越
學成返國,成主教要我住在達義小修院,兼管濟生街的堂區工作,第二年教區易主,新任主教授命我為教區秘書長,執行教區政策,推動大型「心靈之旅」福傳大會,在成功大學等地持續了好幾年,作為「教會櫥窗」概念的具體展示,活絡教友的心火與熱誠,也向外彰顯教會的形象。汪德明神父來解說「使徒訓練班」,提供開辦的經驗,這是培育教會人才的學校,我們推動了兩屆,畢業使徒顯然成為教區的福傳尖兵。
921大地震幾秒鐘的天旋地轉,造成的傷痛至今未減,在我鐸職的生涯中,亦同時遭逢大地震般的撼搖,此後幾年都盪落到幽深谷底,信心盡失、無法自拔;在通過輔大哲研所博士班的資格考後,參考資料的閱讀和論文構思卻進展地十分緩慢,寫作陷入停頓,每天焦慮、困坐愁城,再加上與主教溝通不良,更是雪上加霜。
調到六甲後,生活過得很自閉,在最困難的時期,有最煎熬的苦澀,只有劉振忠主教順道來探望過一次;幾位好友神父定期小聚,紓解壓力與情緒,把所有的困厄與壓力化為祈禱,奉獻於天主台前,每天黃昏散步在田間小路唸玫瑰經,回憶起小時候媽媽的愛心,相信聖母知道我全部的心情。
孤寂地面對桌上成堆的書籍,論文斷續寫了將近十個月,由李震神父指導,後來內外審核、修改多次,使得論文口試幾經波折,終於在90年7月取得博士學位,媽媽甚感欣慰地看到我的學位證書,從媽媽的眼神中,我也看到了聖母的身影。
最後,簡單的感想是,晉鐸23年以來,除了彌撒與祈禱靈修外,每天都熱誠專注地唸一串玫瑰經,常常記得聖母在面對不解的事情,都是「默存在心,反覆思想」,印證在許多的心路歷程上,時常都有「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真實感受,這提醒自己經常要培育超越世俗名利的生命態度。
走在路上遇到迎新娘的喜車、或出葬的靈車、或搭棚舉辦喜慶、喪事的,我都習慣地劃個十字、唸一遍聖母經,呼求聖母轉祈天主的福佑;漸漸體會聖母從天使領報到十字架下,都默默地陪伴,原來聖母都不為自己而活,只為承行天主旨意,原來所有的祈禱不是不靈驗,而是教育我們學會「無所求」的意境,全心讚美感謝天主,「先要求天主的國和義德,這一切自會加給你們」,聖母的一生都在詮釋這句聖言,也成為我鐸職生命中,聖母對我最大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