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組策畫
前言:
「事情不應該這樣發生!」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沒有人能夠幫助我!」
「我想我走不出這黑洞般的深淵!」
「我…希望消失……」
「…………………」
當憂鬱症患者出現在家中時,家屬應該如何拉他們一把?
當身邊的朋友因照顧憂鬱症家屬而心疲力竭時,我們可以如何伸出關懷的雙手支持他們呢?
同是教會肢體的我們,可以如何為這些手足們分擔解憂?
讓我們一同以基督的心來關懷你我身邊的憂鬱症家屬!
參與貴賓:(按姓名筆劃排列)
吳偉立神父(光仁中學校牧 聖母聖心會會士)
張敦華老師(耕莘醫院牧靈部督導)
張達人醫師(行政院衛生署嘉南療養院院長)
憂鬱症患父&母
主持人:
趙榮珠女士(台灣牧靈研習中心主任,《見證月刊》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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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榮珠(以下簡稱趙):目前台灣社會有相當多人罹患憂鬱症:根據統計,每2.5小時就有一人自殺,其中有70%是憂鬱症患者;每年有405億元用於治療憂鬱症,甚至超過某些縣市每年的總預算;我們是基督的追隨者,如何以此立場幫助憂鬱症家屬,實為當務之急。請各位對此現況發表論點。
吳偉立(以下簡稱吳):從具體的角度,我們看看教會可以投入什麼方式的關心,我想到兩個例子可作參考:1)在比利時有一個名叫吉爾(GEEL)的村子,在那裡很多家庭會收容精神病患,因為當地曾有一位聖人,具有治療精神疾病的特恩,一千多年以來,人們來此朝聖祈求治癒,因深感被教會接納而願意留下,於是漸漸演變成這樣的情況。目前這制度仍然存在,發揮很好的功效,並且有政府的補助及社福機構的參與。2)文立光(Jean Vanier)所創立的方舟團體,30年前就在台灣開始為智能障礙的孩童建立團體,同時邀請家長在週末時一同前來參與,了解孩童在校生活情況,同時教導父母親正確的觀念,並鼓勵他們。這兩個例子值得我們好好學習、效法。
教會告訴我們,耶穌來到世上,首先治癒的就是痲瘋病人、附魔的人,所以,憂鬱症病人及家屬,可以十分容易明白,教會的立場是幫助社會忽視的人、關心他們。我曾經看見一位精神病患,每天按時來教堂找神父拿藥吃,因為家人並不照顧他,反而是神父在照顧他。
此外,教會的禮儀、聖事,可以幫助他們體會到天主的臨在、天主是愛,給他們一個心靈休息的地方。而且,教會中有不少專家,某些修會特別從事這方面的服務。只要學習專業的知識,以神父、修女的身份來從事這項服務,很容易令人信任,傳遞給家屬正確的觀念。所以,場所、人力和教導,都是教會可以提供的,當下所需要的,除了專業知識之外,就是要進一步學習如何和其它的單位一同合作來實行這項使命,扮演教會在當代的重要角色。
張達人(以下簡稱張):我想要清楚澄清今天的主題是與憂鬱症相關的問題,這一種疾病和智能不足及其它的精神病不同,病情恢復之後的情況也和其它的精神病患者不同。21世紀的三大疾病是:愛滋病、癌症以及憂鬱症。教會在前兩項疾病中,已大有著力,頗受醫療衛生單位的肯定;或許在憂鬱症這一領域有較多的困難,希望藉著今天的座談會可以有拋磚引玉的效果,讓此疾病在教會內受到更多的重視。
一般精神病患的特癥是充滿幻覺及脫離現實的怪異想法,而憂鬱症病患則是對自我十分否定,對生活周遭充滿負面的想法;而這樣的心理狀態也導致生理問題的出現:不想吃、不想喝、對一切失去興趣、沒有做事的動力、時常哭泣,覺得人生沒有意義,甚至有輕生的念頭。
今天討論的重點是放在家屬身上。我們常說:當家中有一人生病時,是整個家生病了,其實這樣的說法並不為過,因為這表示家中有一些議題值得去探討;比方說:在生物學上是否有家族性遺傳?在人格特質這一方面說來,完美主義者較易罹患憂鬱症,如果基督信友認為在天主面前一定要成為完美無缺、不能忍受自己有絲毫的差錯,這種個性的人就十分容易罹患此病(不知教會是否曾調查過基督信友罹患憂鬱症的比例?),而這種個性的形成,與早期在家中與家人的互動有極大的關係。再者,生病之後,病患與家屬之間的關係互動、信賴分享支持系統的品質高低,對疾病亦有持續性的影響。教會也是一個大家庭,好比是一棵橄欖樹,當一根枝子生病,也代表整體有了問題。
張敦華(以下簡稱敦):我從事臨床工作至今9年,曾直接接觸、輔導憂鬱症病患及家屬,很高興今天有此機會與大家一同分享我的工作心得。大概4年前一些憂鬱症病患及家屬教友希望能有一個團體,當時有胡國楨神父及其他的護理人員參與,但因為沒有將憂鬱症和其他的精神疾病作區分,對於讓他人知道家中有憂鬱症病患的意見分歧,以致最後無疾而終。事實上,憂鬱症病患也包括神職人員,同樣因為此疾病而無法繼續職務,所以這是目前在教會內十分重要的課題,需要大家的重視與實際參與,我建議各個堂口指派教友接受訓練:認識憂鬱症的本質。此為當務之急。
我試著將在臨床實際接觸到的迷思稍作澄清:
1) 以為服用藥物會成癮,而懼怕長期服藥:對於憂鬱症的用藥劑量、服藥反應、停藥等等,都應該由醫療團隊向病患及家屬作清楚的解釋,並且家屬的配合是十分重要的。耕莘醫院的精神科社福人員曾邀請家屬座談,但家屬大多以忙碌為由而推辭,以致成果不彰。但我在國外「臨床牧關教育」的學習中,曾注意到家屬的學習是在社區中進行,配合影片、社福人員的解釋,來幫助病人及家屬了解不可以擅自停藥的重要性,並且此藥是不會上癮的。
2) 中國人易於相信近人推薦的藥,而耽誤求診的時間:若在憂鬱症發病6個月之內將病情控制住,病人的痊癒機率較高。但是憂鬱症病人往往因身體的不適而遍尋醫師診治,如同逛醫院一般找不出確切原因,最後才尋找精神科的協助,延誤了就醫的時間,使得病情加重。因此,台北萬芳醫院以大字報在門診張貼,鼓勵病人去精神科掛號,尤其是那些已遊走好幾個內科門診的病人。
3) 一旦醫生要求住院,是否表示病情嚴重?其實不然,許多病患因為完美主義的性格,在承受過大的工作壓力而生病時,也無法放下工作,此時遵照醫師囑咐暫停工作,住院以遠離家人不適的照護方式,可以好好休息、專心治病。同時醫療團隊也可以觀察其用藥之後的反應,以作最妥當的治療。所以希望家屬不要對病患住院,感到羞恥。住院之後所需要注意的是,若為開放式病房,病患將和不同的精神疾病患者共處一室,這對憂鬱病患可能造成困擾;但若有駐院的牧靈關懷師(例如:耕莘醫院)可以前往探視、陪伴病人,並對此現象作一解釋,以幫助病人及家屬安心。至於住院要以何種理由請假?我的建議是,向上司出示精神科醫師診斷後證明,申請1~2個月的假期。
有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病例:一位在職場工作上表現相當出色的基督信友,因為同事的另眼相待,加上心理的不適而生病住院。實際上,他的問題根源是在於對新約某些章節的詮釋、及宗教意識有問題,使得他對生活中的不順利加倍無法釋懷。經過陪伴及聆聽、他傾訴了自身性格中的困難後,再重新向他解釋造成他困難的新約章節,又加上醫生所開的藥,不假多時,情況就大有進步,而順利出院、充滿喜樂與感恩。實際上,是不是有許多教友也掉入這樣的陷阱?小時聽道理不甚了解,又受到嚴格的教導,為他而言,天父的形象是一位懲罰者,因此,一旦他有不妥當的行為,便很難走出心中的困境。我想教會中真的可以有更多人接受專業訓練,投入臨床牧靈關懷的工作中,這是相當重要的。
4) 罹患憂鬱症的病人並不只有青少年、成年人,在醫院中也有許多老年人罹患因慢性病(心臟病、糖尿病、中風等)而併發的憂鬱症。這樣的情況是透過牧靈關懷人員的追蹤,較容易找出病人憂鬱、想自殺的病因,經過精神科醫師會診後,以藥物控制病情。至於如何提升老年人靈性生活的品質,實在需要更多專業人員的投身。在這方面,我想到聖母軍和聖體服務員可以配合時代的需要,做出適當的回應。我曾經為教區聖體服務員上過三次「探訪須知」方面的課程,將重點放在培養同理心的聆聽、同理病患心中的痛苦,了解病患對於領聖體的意願如何,而適當地給對方平安,並非只是實行一項儀式,我想這實在是目前應該多加努力的一點。
我目前所從事的「臨床牧關教育」,一部分的目標即是實際地訓練神父、修士、修女及神學院的學生,透過探訪病人,實際地接觸這麼多承受痛苦的人;探訪者雖然沒有醫療責任,但聆聽、陪伴、同理對方的痛苦是十分重要的。很可惜的是,當耕莘醫院到堂區作此項宣廣,希望更多教友投身參與時,迴響卻不大。事實上,從病人身上可以學習到:我們自身也有許多缺點、需要成長之處,也同樣需要關懷。在這方面我真心希望,教會可以有更多的參與行動。
5) 憂鬱症病患需要家屬細心照料、按時服藥:抗憂鬱症的藥對心臟有較為顯著的影響,在大量服用之後,會失去意識,因此定時定量服藥十分重要,若一次大量服藥,雖不致有生命的危險,但會傷及身體的某一部位。也有病人在家屬面前,表現出好好服藥之態,一旦家人離開,又將藥物吐出丟棄。
6) 以為病情沒有好轉,而擅自更換醫師,延誤醫療:自初診開始,醫生每一次的觀察都相當重要,不能只因為服藥之後,似乎無效而停止就醫,或任意更換醫生。這一點需要家屬的配合,才能幫助憂鬱症的照護更為完善。
趙:謝謝張老師從牧靈關懷的親身經驗,提醒我們許多應該注意的事項,這些都是非常珍貴的意見。
家屬(母):今天我是以病患家屬的身分來和大家分享我女兒治療的過程,以及我們夫妻陪伴她的心路歷程。
她一開始是感覺心臟會痛,於是去看了心臟科的醫生,可是經過一年多的治療,病情未見改善。醫生懷疑是憂鬱症,於是建議我們去看精神科。可是精神科開的藥讓她一直昏睡,對病況似乎沒太大的幫助。因此,為了找到合適的醫生,我們不斷地換醫院,從台大到萬芳、耕莘、中興,最後在巿療住院一個月。出院後病情雖有些改善,但不多久又回到原點。這期間她感到非常的痛苦。
我女兒是完美主義者,她對家庭、對工作都十分盡責,對自我要求十分嚴格,對先生、子女的要求也非常嚴。她在公司對工作的表現要求很高,因此優異的工作成績招來競爭同事的嫉妒而排擠她,這些都帶給她很大的壓力。她的個性可能來自我的遺傳,但我可以用運動來抒發所有的壓力,她卻沒有宣洩的管道,一直累積壓抑,所以生了病。目前她請了一年的長假在家中休養,為家中經濟以及家中成員的心理都是不小的負擔,而且她先生與我們夫妻目前都有了焦慮的現象。
我十分認同張老師所說的,一個家庭有人生病是由許多因素造成。談到遺傳,我回想自己的家族好像沒有這方面的病史,倒是她的姑姑曾經十分瘦弱,最後因厭食而去世,而我女兒也有此傾向。
在整個就醫的過程中,醫師的談話技巧與態度對病人影響甚鉅,如果醫師不夠親切,會讓病人有排斥感。我女兒目前的主治醫師對病人語氣溫和,又具同理心,深獲她的信任與喜愛。
兩年前我女兒的病情相當嚴重。有天她到教堂坐坐,感覺心裡很平安。第二天就希望領洗,後來經過一段時間她終於領了洗。當天的禮儀,在教友的協助下,舉辦得十分隆重,她也很開心。
她本是佛教徒,有時候她說會看到觀音,我不是專家,無法分辨她是否是幻想,只有安慰她。她在痛苦掙扎時,我們夫妻用愛來關懷、陪伴她。我很感激我先生,在這段過程,他付出很多很多──(啜泣)。
家屬(父):我扮演的是陪伴、協助的角色,在協助過程中,因為年齡漸長,又有外在的壓力,所以我自己也開始焦慮起來。但我告訴自己,為了協助我太太,我必須振作。於是我努力尋求信仰上的支持力量。譬如我很欣賞主業會會祖聖施禮華,幾乎拜讀了他所有的著作;此外,我們夫妻倆參加聖母軍,有時唸玫瑰經為病人祈禱。我認為唸玫瑰經就好比向聖母撒嬌,所以每唸一次玫瑰經,就是向聖母撒嬌一次。
很多信仰或生活上的難題及困惑,我在聖書裡找到答案。譬如當太太在抱怨時,我不知如何排解。一天我在書中找到答案,那是一位年長修女的祈禱:「我不敢求上主給我能力聆聽四周人的抱怨,但求上主賜我忍耐,讓我不要把自己的痛苦講出,雖然這個痛苦會隨著年齡漸長而增加……」,我真的非常感激!
剛才張老師提到聖母軍可以陪伴、訪問病人及其家屬,還有聖體員送聖體,這些都是很好的工作。但是有時他們訪問的方式或所講的話,我不太認同。我建議張老師可以教導探訪病人所應注意的事項,以及正確的態度等。
張:還要澄清一點,基本上憂鬱症與不快樂是有區別的,全世界的人都會有不快樂的時候,但憂鬱症有其嚴重性與持續性。
回到憂鬱症的治療—病人接受藥物治療後,大約要一個月才看出效果,若看不到效果,醫生可能就會換藥。此時如果病患與家屬見病情未改善,可能等不及而對醫生失去信心;若此時多一些耐心,讓醫生再試試看,也許換了藥,效果就出來了。我建議固定一位醫師比較好,好不容易經過一段療程,大家都已疲累不堪,如果換了醫生,一切都得重新來過,為病家也是一種折磨。
憂鬱症病患自殺大致分青少年、中年、老年三個年齡層,原因不相同:青少年多來自學業、同儕關係方面的壓力;中年則是就業問題,如台灣近年來經濟不景氣,失業率攀升,中年患者增多,自殺的成功率也升高;老年則多因身體健康欠佳。所以要針對不同年齡層的問題,以不同的方式給予協助。
至於教會能為家屬做些什麼?我認為首先可以教育教會內現有的人力資源,並加以運用。耕莘醫院牧靈人員曾到各堂區作過宣導或演講,結果不盡理想;現實情況是,家中如果沒有這些問題,想必對此議題的興趣不高,所以我們也不需要氣餒。換個角度來思考,如果我們將病患家屬組成團體,因為討論的議題為當事人都相當切身,成功的機率自然就比較高。
在成立支持性團體之前,需要先澄清病患確實罹患憂鬱症,如果是其他的病因,則需另案處理。目前我在醫院成立家屬與病患不同的團體,兩組同時進行治療,成效還不錯。所以我呼籲教會內的兄弟姐妹,家中若有憂鬱症的患者,可以組成彼此支持的團體。若進行順利,可加以推廣。若有需要效力之處,我十分樂意幫忙。
在信仰方面,要如何幫助病患及其家屬?我的看法是,可強調信仰的價值觀:「十字架上的基督是有價值的,痛苦是有意義的。」這十分弔詭,一般人的價值觀認為生病是霉運當頭;但身為基督徒,可以用信仰的角度來看待,家中的患者雖然承受許多苦痛,但是這些痛苦是有價值的,會帶來福氣,因為沒有經過黑夜的洗禮,無法與天主有更深的碰觸。如同今天在座的兩位家屬,雖然飽嘗女兒生病,甚至自己也受病苦的煎熬,但為尋求天主的慰藉與支持,不斷地看聖書、祈禱,因此和天主有了更親密的來往,福報自然而然會來。
吳:我曾參加聖神同禱會,祈禱的氣氛很好,但是缺乏醫學方面的知識與治療,請問張醫師應如何兼顧兩者?
張:我認為應該要在個案的精神狀況和自我韌性達到某個程度時,才適合參加聖神同禱會。以我的經驗,在帶領團體的心理治療時,如果團員的自我韌度不夠,在團體中不但不能幫助當事人,反而受到傷害。
我很讚賞聖神同禱會藉聖神的德能來幫助人,讓很深層、潛意識的東西浮現,但如果當事人成熟度不夠,不知如何處理或調適,反而會讓他精神瓦解(break down)。所以我建議最好能夠過濾參與者,這樣為大家都好。
趙:沒錯,有些人一直到聖神同禱會尋求協助與安慰,其實他真正的需要可能是該去求醫。
家屬(父):同禱會的確是在信仰中的一種抒發管道,聖母軍也是,但是祈禱的方式有待加強,而且如果有懂得心理學的好神師參與、真的會有助益,我這麼說是因為有一次我告訴某位神父我的病,結果神父竟說:「去運動就好了!」這為我來說簡直是風涼話!我沒辦法要求每個教區甚至堂區都有我們所期待的神師,不過連大德蘭也曾強調有飽學之士為神師的重要性(參聖師大德蘭的著作《全德之路》第五章)。
趙:剛剛提到一個重點,就是在同禱會等團體中在該有好神師參與。陪伴者非常重要,必須具備一定的素養,否則當人在敏感脆弱的狀況下,再聽到一些不得體的話,真是雪上加霜!
敦:幾十年前我在香港教書時,也曾參加聖母軍,在神師的領導下甚至探訪吸毒的妓女及病患。但來到台灣後,我聽說有些團的神師不夠看重聖母軍這項工具,使得團體流於形式化。這裡是否有些團員並不很清楚自己去探訪病人、關心病人時,到底要達到什麼樣的目的?《見證》辦這樣的座談會很好。另外像耕莘醫院牧靈部的主任陸修女也希望能開一些課程,比如:同理心、如何聆聽憂鬱症的病人……等,希望堂區神父能「指派」堂區內的熱心教友來參加;否則很多人會認為自己已很有經驗了,為什麼還要去上課?所以應該要由教會高層人士來呼籲才會有效果。
另一個想法是,台北教區過去有不只一位神職人員因憂鬱症而退休,若請他們來帶領必會造成力量,如同美國雷根總統因為自己患了阿茲海默症,而出來登高疾呼籲請大家重視,結果促進了整個國家對這方面的研究,甚至影響了全世界。我們需要不在乎面子的權威站出來,這樣才會有更多教友出來承認自己有這方面的困難,尋求幫助。否則大家都用隱藏的方式,如同無頭蒼蠅般地尋求協助,真的好辛苦!
我很高興看到女兒生病的父親因自己的焦慮而去參考了那麼多書,我也願意介紹根據《戒酒無名會十二步驟(The Twelve Steps of Alcoholics Anonymous)》而寫的這本書,書名是《放心陪他一段》作者就是按照這十二原則去帶領自己的團體、照顧家人及患者。戒酒無名會最主要的原則是:「先看清自己的情況,承認我無能為力。再從信仰中去尋求幫助。」就好像剛剛那位父親覺得念玫瑰經如同向聖母撒嬌一般。「安寧的禱告」所說:「上主請賜給我安寧,去接受我無法改變的事情;賜給我勇氣,去改變我能改變的事情」,對憂鬱症患者和其家屬這是非常重要的幾句話。
書中也推薦要列出清單:自己的優點是什麼?能做到什麼?做不到的是什麼?一步一步地讓患者看到對於自己的性格,還是有可以改變之處。完美主義者往往在掉入深淵後,便覺得無能為力,心理治療界目前為幫助他們使用最多的是認知治療法,以改變非理性的觀念,可是這都是需要時間的。家屬同時也要改變本身的觀念,這樣才能和患者相處,照顧他們。
另外我在香港報上看到「2006年度醫院牧靈探訪義工的基本訓練課程」,內容上是簡化台灣關顧協會在教會醫院所推廣的CPE(Clinical Pastoral Education)課程,有以下主題:首先是「自我認識」;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是要求完美的人,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很強,因此會以自己的標準來要求別人。又如在座兩位的女兒,不瞭解自己的能力很強,可以寫出很好的報告,甚至引起了旁人的嫉妒;然而當別人說了她幾句後,她又對自己不那麼肯定了,這是因為她內在對自己的評價並不是很好,這些都牽涉到自我的認識。自我認識和人際關係的好壞有很大關連,有些聰明的人,卻難以和周圍同事相處,覺得別人的談話內容盡是無聊之事,不值得交談,這樣時間久了會讓自己變得孤癖。
再來是「探訪須知」,進而到「心靈觀護」,就是學習「問什麼樣的問題是合適的?」我自己是晚年才投入這項工作的事業訓練,從此再也無法走出來。因為我發現這是很好的教育模式。聖母聖心會早年創辦「華明心理輔導中心」,就是為了推廣CPE,但是目前臺灣做這方面工作的人力還是相當缺乏,所以建議台灣各牧靈中心是否可以推廣類似的課程。
剛才張醫師提到真福八端,我們來從憂鬱症看心靈成長:有一本書《耶穌的心理學與治療》,提到耶穌說「哀慟的人有福了」,到底是何意?憂鬱症的人常過份自我要求,不容易饒恕自己,所以我們要真正的謙虛,好明白不論我們做什麼天主一樣愛我們!若能從其中走出來,那就是真正的受安慰者。
吳:在CPE課程中,在做督導(Supervisor)之前也需要在臨床經驗中學習聆聽和回應,另有人從旁分析、給予修正建議,這是CPE的學習模式,在全世界都被採用。
敦:就是因為八十多年前,有精神科醫師及牧師自己病倒了住院,才發現到原來很多牧師雖經過了神學訓練,卻根本不知道如何和病人談話,劈頭就是傳教,一來就給病人很多的勸言。後來有醫生與牧師開始了CPE這樣的課程,而且一定是在醫院進行學習。
我在耕莘醫院從事這種教育,第一步是學習聆聽,如同吳神父所說沒有監督指導 就容易有問題:探訪者和病人的對話要一句一句寫下來,督導從旁協助去看,碰到什麼樣的病人該說什麼話?怎麼說比較好?人是很複雜的,要讓自己敏感到能覺察到病人的感覺,然後順勢說下去,讓病人感到被接納,之後才會放開心胸傾吐。
趙:督導或陪伴者的角色真的很重要,過去牧靈中心也開過CPE的課程,但後來有些學員反應:上課的感覺像是被人開膛破肚後便棄之不顧,引起一些抗拒。我們還是再談談如何陪伴憂鬱症患者的家屬,除了像張醫師所說,組織病患家屬團體彼此扶持,且有專業人士陪伴指引等等之外,堂區或善會及個人又該如何幫助家屬?
母:身為家屬,我希望有經驗的神職人員來陪伴我們,曾經有學過CPE的教友想要幫助我們,但可能經驗不足,而得到反效果。
敦:在國外真正從事這種工作的神職,要在醫院實習2000小時才能成為駐院神父(chaplain),才有資格真正照顧病人的身心靈需要,否則個人的人格特質是很難改變的。我們做督導的最少要先經過2000小時的實習,再被資深者督導,才能進入情況。神職人員照顧憂鬱症病患及家屬,若沒接受過相關訓練,他又代表教會權威的身份,反而容易給人很大的壓力,更不適宜。
父:心理狀態與生活經驗、環境及信仰有關,要把每一個病人視為個案,瞭解其優點、缺陷與背景,專注地處理,才會有效。
吳:神職人員行聖事的角色也很重要,不可忽視,他們是教會牧靈的第一線。當然接下來要如何繼續也很重要,值得思考。
敦:我們剛才提到的家屬陪伴團體,是以聆聽他們痛苦方式來幫助他們,不涉及任何醫療行為。憂鬱症的病患需要的是整個醫療團隊,以及有經驗的牧靈人員的聆聽及陪伴。訓練志工陪伴時,有幾個基本的觀念:一、不要過份著急地要去幫忙,主要就是聆聽陪伴而已;第二、要看清自己的人格特質,不要負起過大的責任,不要把整個情緒都投入,卻造成病患和家屬的困擾;三、不要失去自己客觀的立場;四、謹防被操縱:因為憂鬱症患者有時就是喜歡講自己的痛苦,目的是為得到你的同情心,長期而言對他自己本身未必有益處。所以我們告訴志工只是聆聽陪伴和鼓勵,不做其他的事情。五、「轉介」很重要,如果志工聽到一些話,或面對某些病患是自身無法處理的,一定不要害怕請求別人協助。
所以如果一位志工一開始便急著解決別人的問題,那也就表示他不合適了。以上是《Pastoral Care in Hospital》一書所提出的觀念,如果有關懷員想要幫忙,先要把這五點認識清楚,以免造成二度傷害。
趙:請大家做結論:站在教友及教會的立場,應該如何協助家屬?
張:除了醫療團隊外,教會能做些什麼?教會是信仰團體,信仰在我們面對問題時,能有什麼加成的效果?剛才提到教會中有份量的人應該登高一呼,把有需要的人組成一個團體,再慢慢擴大,他們這些人是幫助其他有困難者最好的人選,他們能走出來的方法,為其他教會中受苦的人是最好的指標。
吳:教會受人信任,而且很容易與人接觸,使我們有條件和機會,把信仰和科學結合在一起,我們要努力維持我們的信念。今天教會應多加強CPE的訓練,在做第一線傳教工作時真的是很實用。
張:憂鬱症患者或家屬有無信仰,在處理上是會有很大的差別,不論如何,在處理過程中,我們要先弄清楚信仰在他們的心目中到底有沒有正向的意義?如果信仰只能增加他們的罪惡感,那麼我們就得暫時先把信仰放一邊,經過很多的陪伴,而且患者也能很肯定自己時,我們再把信仰帶出來。也就是要學習敏銳地感受到病人的感覺。家屬也要特別注意,有時我們自己的信仰也會帶給患者不小的壓力,讓他難以承受。
趙:非常謝謝張醫師的提醒。的確有些神職人員、修女或教友的自我要求很高,但本身並不自覺,所以在無形中將許多壓力或標準加諸於別人身上。我們在陪伴的過程中可以做的事很多,但是要非常小心地去做。
母:教會能為我們家屬做的就是,成立家屬的陪伴團體,讓我們一起接受教育,使我們知道怎麼陪伴與支持病患。這實在需要很大的技巧,一句話說得不對,馬上會引起很大的反彈。我過去對女兒態度很強硬,現在我變得極溫和,效果很好;但並非完全贊同她,也要告訴她,她的想法可能有些錯誤,建議她怎麼做。或是如果她表示自己不喜歡某人,我便指出那人的優點;因為如果只是一味附和她,病情反而會加深。
父:希望我參加的聖母軍也有機會安排相關的課程。
趙:謝謝大家提供給我們這麼多寶貴的建議,也開啟了相當多的可能性,至於後來的做法大家可保持聯絡、交換意見。我們在準備這次座談時,看到一份行政院衛生署的資料,是關於如何「保持身心的最佳狀態」,包括:增進問題解決的能力,培養壓力調適的方法,養成正向思考的習慣、建立社會資源的網絡,這都是很好的建議。從諸位的談話中也得知支持團體是很重要的,堂區可以好好發揮這一點,也許這是教會在這時代中最需提供做的牧靈服務之一。正如耶穌也說過:「凡勞苦和負重擔的,你們都到我跟前來,我要使你們安息……因為我的軛是柔和的,我的擔子是輕鬆的」(瑪十一2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