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永達
「哥哥爸爸真偉大,名譽照我家,為國去打仗,當兵笑哈哈。走吧走吧哥哥爸爸,家事不用你牽掛,只要我長大,只要我長大。」相信大家對這首兒歌應該很熟悉吧!我是在小學時學會這首歌,也還記得當時唱得很快樂。
現在,我偶而會在街上一些商家門口或兒童遊樂場所聽見它,但味道已完全不一樣,因為自己已步入中年,已經長大、脫胎換骨了。不過有時候若與熟識且心靈相通的小孩一起唱它或聆聽它,則又能感受另一種樂趣。因為與小孩一起歌唱時,不但喚回了自己的童心,重溫童年時的喜樂,且會在回憶中重新詮釋這首兒歌;這除了是一種心靈享受外,也希望身旁的小孩能永遠不要長大,可以盡情享受天真的童年。
這個生命經驗,讓我想到西方教會(包含梵蒂岡)與傳教區地方教會之間的互動關係,好像也能以此圖像來陳述,並也能藉此認識台灣本地教會的福傳心態。前者好像是永遠的大人,一直把地方教會視為長不大的小孩,自己可以享受身為父母的榮耀與驕傲,因而在潛意識裡,可能就產生了希望孩子永遠不要長大的心態。而後者則在羅馬教會長期的「全心眷顧」之下,也一直很快樂地只顧著唱「哥哥爸爸真偉大…」,似乎沒有意識到自我成長的責任。
西方教會-永遠的大人?
教會的誕生與發展真的就像一個人的生命歷程。她的母親是猶太教,她在母親的孕育下誕生與成長,期間經歷了嬰兒期的跌跌撞撞之後,逐漸長大。直到大約是公元七十年代之後,她又因為一些歷史因素,必須完全離開原生家庭(猶太教)與家鄉(耶路撒冷),到外地(希臘羅馬文化地區)去創業與發展。她也確實沒有讓耶穌基督失望,在天主的祝福與引導下,終於長大成人,很快地就打下了永久的基業,並不斷地向外擴展。
一千五百年之後,教會費盡千辛萬苦地把福音帶到歐洲之外的地區。先是美洲,後是亞洲與非洲。南美洲的地方教會建立至今都已超過五百年了,但卻也一直長不大,直到最近解放神學出現,南美洲教會才找到自己的真正身分。這一成長過程的艱辛,比起當初母親所經歷的更為辛苦。
至於亞洲教會的成長,則是更加曲折與悲哀。南美洲教會人口,除了少數原住居民外,在種族上還是歐洲人種,因此「聽從」羅馬教會的教導,常被視為理所當然,並沒有生活上與文化上適應的問題。但亞洲教會卻不然,她並不屬於歐洲人種,所以在皈依耶穌基督後,必須面對信仰與文化的衝突與挑戰。
西方教會雖在亞洲各地建立了當地的教會,但亞洲教會的子民,畢竟不像美洲是歐洲民族的延伸。因此,她與西方羅馬教會的關係,不能完全等同於南美洲教會與西方教會的關係。如果南美洲教會,在信仰與生理上都源自歐洲,則我們可以說西方教會是南美洲教會的原生父母;但亞洲教會有她們自己的原生父母,因此雖沒有歐洲人的外貌,卻是擁有自己內在溫和、善良的美德與智慧。
對亞洲教會而言,西方教會不能等同於自己的原生父母,而只是「代理母親」或「奶媽」,只是接受天主的委託,協助原生父母撫育使之成長。但可惜的是,西方教會一直認為自己是亞洲教會的原生父母,加上挾帶著西方文明的強勢心態,為保護剛受洗皈依的新生嬰兒,免於繼續受到蠻方異族惡質文化的薰染,於是竭盡心力配合強權醜化、甚至摧毀她們的原生父母。
亞洲教會在此歷史長期的衝突中,被迫與自己的原生父母疏離,也就迷失了自己,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亞洲人?還是歐洲人?明明感覺到自己生命內流著亞洲人的血液,對孔子、老子、佛陀…等聖賢是那麼地熟悉及親切,卻又被迫不能與他們的子弟共處一室。於是亞洲教會猶如成了整個地區中的孤兒,身在原鄉,心卻一直嚮往他鄉。生命有著強烈被撕裂的感覺。
亞洲教會-長不大的小孩?
然而到了今天,我們再不能把亞洲教會的問題,全歸於西方教會或羅馬,自己也應該承擔責任。而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們自己不願意成長,害怕自我負責,甚至失去了自信心。
長久以來,我們被填鴨式地教導或甚至被灌輸,羅馬或西方教會的一切訓導是最標準的,信仰模式屬最正確的,甚至細密到舉行彌撒時應遵守那些細節,如彌撒中領聖體方式僅能用口領,諸如此類的問題都必須順從。試想,在這種環境中的教會,如何能長大成人?
亞洲教會固然對西方教會應懷有感恩之心,但今天總不能仍如小孩一般,只想依偎在母親懷裡,害怕面對外面的世界,也永遠不願意長大,以致於從來都不去仔細思考,自己已經是大人了,已有能力自我負責;或也不曾想真正地去瞭解,自己所處的環境與歐洲不同。
事實上,歐洲是歐洲,亞洲是亞洲;而台灣或台北也不是羅馬或梵蒂岡。因此,亞洲或台灣的教會問題,也就不能事事以羅馬或歐洲的觀點來處理,或時時刻刻都必須向羅馬請示。如果是這樣,我們豈不是在碰到問題時,只會向羅馬唱著「哥哥爸爸真偉大…」,並也只會期待她們來幫我們解決問題。
耶穌大膽放手讓門徒學習長大
耶穌教育門徒的方式,最值得讓羅馬教會與傳教區地方教會取法。我們可以選二段福音章節作反省:耶穌平息風浪的事件(瑪八23~27;路八22~25);及耶穌派遣門徒出外傳教(路十1~12,17~20)。
平息風浪的故事讓我們看到了耶穌對門徒的信心。在與耶穌相遇前,門徒已經是捕魚老手,且一定經歷過類似的大風大浪,所以耶穌才能大膽地在上船後立刻倒頭大睡。如果此刻掌舵的是瑪竇,相信耶穌上船後一定提心吊膽,說不定祂還不願意上船,寧願繞一大圈前往對岸。
這如同我們必須前往某地時,卻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坐上了「新手上路」的車,若是途中又必須行經車流量多的高速公路或崎嶇的山路,相信沿路我們一定驚嚇連連,即使身體再累、路途再遙遠,也不敢闔眼,可能連眨個眼都不敢。
然而整個事情卻非如耶穌上船前所想像的,祂當初大膽放手並把生命交給門徒,是因為相信門徒有能力做到,反而是門徒們對自己沒有信心。也許門徒們過去依賴耶穌太深,因而遇到風浪時不知所措,連原有的自信心也喪失了。
其次,按福音記載,耶穌首次派遣七十二位門徒二個二個地出外傳教,同時賦予了他們驅魔的權柄。門徒們外出,走了一圈後,高興地回來向耶穌報告成果(路十17),看來這次他們成長了,不只相信了耶穌,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
耶穌永遠懂得放手,並把自己的權力下放給門徒們,讓他們自立。而門徒們也漸漸學會承擔與自我負責。這一學習成長的過程,也是為他們自己的未來而準備,即在耶穌基督離開世界後,可以完全接手福傳的使命。
對台灣教會的期待
去年(2010)我們剛慶祝了教會在台傳教150周年。慶祝活動主要的意義不是緬懷過去,而是放眼將來。為我們而言,對未來的期許應是:天主既然給了所有地方教會「驅魔」的權柄(即處理問題的權力與能力),台灣教會就快快長大吧!我們已有天主的祝福與祂所賦予的能力,因此面對外面世界的挑戰,應有能力解決問題,也有能力找到本地教會將來應走的方向。
我們一方面聆聽羅馬教會的意見,但這些意見雖然可貴,卻未必等同是天主的旨意。台灣教會的問題是我們的,所以只有我們自己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並也能規劃自己的未來。
我們期待本地教會的領導人、所有主教,對天主及自己要有信心。天主在創造了人之後,立刻給人完全的自由,是為讓人學習自我成長,甚至知道人一旦擁有自由之後一定犯罪,也不吝惜如此冒險,因為唯有如此人才能長大。
同樣地,耶穌對待門徒的態度也是如此。既然天主與耶穌都敢放手,我們台灣教會就不能逃避自我該負的責任,而總還是在仰賴或期待羅馬的指示。
我們也期待台灣教會的各級聖職人員,面對教友的意見與異見時,懂得放手,不必再把教友看成尚未長大的小孩。同樣期待教友們能有此意識:要學會自我成長,因為神職人員不是萬能的。而在福傳工作上,教友們能完成很多神職人員沒有能力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