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任吉
一天晚上當醫生發現他兒子的脖子下有瘀青,推想兒子可能是想嘗試「經驗」死亡時,對孩子表達「絕對不可」的嚴厲指責。「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我這個醫生豈不是白幹了!」這是溫碧謙醫生回憶當時,腦海中有的想法。但事情真的發生了,一位活潑、健康、聰明、想像力豐富、語言能力強、年僅13歲的男孩,在1996年7月4日上吊自殺身亡。
本片紀錄溫醫生在治療一位同樣是13歲,卻罹患胸腔腺體癌的秘魯小男孩的過程,同時交錯著醫師夫婦的敘述,及家庭錄影帶所留下的生活影像,以此推動觀眾思緒、情感的張力。一位是生病、邁向死亡的孩子:對自己生病、治療過程,感受極端的痛苦,但在忍耐、樂觀的同時,也表現出對生命、疾病、命運等等許多的疑問。另一位是活撥、健康的家中寵兒,卻帶給家人完全出乎預料的傷痛;雖然他留下許多與死亡相關的自繪圖畫,及他所擁有財產的保護狀:其中交代往生後墓地的選定,以及對於所需要、所願意的陪葬物品之安排,但13歲男孩自殺身亡,給親人帶來的死別傷痛,真是無法言喻,對觀眾的衝擊,也是難以想像。
就電影層面來講,本片用紀錄片的形式,表達父母在孩子走後七年,與導演、攝影師、製作團隊的互動之下,打開記憶,再一次經驗兒子「昱和」,這位人如其名,像旭日初昇般溫暖、和煦的孩子13年寶貴的生命。紀錄片的時間有限,本片是從200多小時的影像資訊中,剪接出1小時又40分左右的影片,在觀眾面前放映。影片中人物、場域、事件的選擇,段落安排、整體架構的連結均十分恰當,形成完整的影視作品。
本片是黑白紀錄片,光影的清晰度、對比感,更為強烈。攝影機的高度、角度、位置、運作,以及鏡頭、畫面取用的長度,表現出本片的格調。觀眾很容易感受到,在本片的鏡頭語言下,冷靜客觀的敘述風格,帶給觀眾深度的感傷、驚嚇,但絕不渲染情緒。
本片也採字幕的方式,表達一些對生命的想法。如「見相非相,再見如來」,表達出佛家認為人生無常,一切美好的事物均短暫而留不住,所以生命本是空無的看法。佛教最高境界是超越輪迴、從各種掙扎痛苦解脫之後的涅盤寂靜。天主教的看法是人的靈魂不死,人的生命來自天主,人應對自己現世的生命負責,形體腐朽往生後與天主同在,享受永生的福樂。本片中醫生也在觀察冰天雪地中,樹木隨季節變化:死亡、萌芽、新綠、茁壯的現象,想著他們自殺的孩子也跟隨大地、自然的循環運作,永遠活在他們的心中。死去的人,是意外、突然地走了;活著的人,無論受到親人生離死別多大的痛苦,但仍要繼續活下去。
「醫生」、這部紀錄片,不同於兩年前,描繪921大地震五週年後,幾個受災家庭以新生兒女、出國讀書、重拍結婚照等影像,表達自我在尋找救贖、生命的出路,他們渴望重生,也經歷到一切重新開始的喜悅。本片卻是以非常冷靜、客觀的角度,呈現兩位13歲孩子的生命及父母的敘述。最後的鏡頭,是秘魯小男孩在鏡頭面前打板(拍攝場次、鏡頭的紀錄),然後微笑走入黑暗的畫面;再次以剎那間短暫的生命、存在於有無的一瞬間,表達出本片的主題:「生命現實的無常」。
面對「自殺」,心理學家可以在個案家屬同意之下,運用可靠的資料作學理研究,提出精神分析之後的看法,並對社會提出影響人類生活深遠的知識。一般而言,大部分的理論是從孩童社會化的過程中,遭遇挫折失敗,而轉移、逃避現實生活談起。也有極少數的人會推想孩子可能是先天上有極端的自戀傾向,幻想自己是全能者,並將死亡美化、理想化,而無懼死亡,進而追尋死亡;將結束自己的生命,當作是完全掌控一切的理想實現。當然,教育學家也可以從他小時候所受的學校、家庭教育觀點,而提出建議。社會學家、哲學家、神學家、不同宗教信仰者,均可用這個非常特殊的例子,來探討人生、死亡、幻想、真實,甚至寂靜、泯滅,永生、復活等課題。
本片是一部優良的影視作品,所涉及的題材,與生命教育有密切的關係,非常值得各領域人士以專業、謹慎、尊重生命的態度加以活用,作為對話交談、啟發教育的教材工具,為生命教育也是良好的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