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象逵
上期本文（上）之結尾引Frankl的書《活出意義來》：「人只要參透為何而活，即能承受任何煎熬。」如何參透呢？作者在他的自傳最後一頁講了一個故事，頗有啟發性。「有天凌晨三點左右，電話鈴響，是一位女士打來的，說她決定自殺，但她也有點好奇，想知道我會怎麼說。我跟她說了所有沒有必要自殺的理由，然後我們也討論了正正反反的意見，直到她答應我不自殺，並在隔天早上九點來診所找我。」
「隔天她準時出現，然後說：『醫師，如果你認為你今晨講的那些道理，對我有影響的話，那你就錯了。讓我感受良多而改變主意的是：我半夜把人吵醒，但這人不但沒生氣，還耐心地和我說了半小時，鼓勵、規勸我。我那時心想，如果能有這種人，這種事，那或許真的值得再給自己活一次的機會。』」
在迷惘、憂鬱、自殺……氛圍中，單單讀、聽鼓勵人心的文字（包括聖經）言語是沒多大力量的，應該祈禱，最重要的是觀看、品嚐、浸沉在那無限美好的天主的「愛我們的大愛：賜我們與基督一同生死、復活、坐在天上。」（參弗二4～6）
生命意義在今生結束後才看出
為不信人死後生命仍存在的人而言，基督生於貧窮，死於貧窮，為祂的貧窮同胞也沒作什麼改善貧窮的事工，祂的生命意義看來只是說些動聽卻招致殘酷死亡的話語。這樣的生命有什麼意義呢？無怪乎基督死了，門徒們大失所望：「我們『原指望』他就是那要拯救以色列的……」作什麼呢？回家，回厄瑪烏吧！（參路廿四21）然而當他們「認出耶穌來……他們遂即動身【雖然是「晚上」，天垂暮多時，但他們忘掉疲乏，精神百倍】返回耶路撒冷」（參路廿四31～33）─基督實現了祂的生活意義，這也是我的生活意義：永遠在天主的光榮內（筆者更喜歡寫「在天主的無限美內」）活著。
另外一段聖經也讓我們看出「生命意義在今世結束後才看出」，那就是「富翁與拉匝祿的比喻」，這真真實實地是今天世界上貧富懸殊的寫照：「富人身穿紫紅袍及細麻衣，天天奢華地宴樂。（想想台北市各大餐廳……想想上海……想想無數有錢的人，奢侈浪費，不知道怎樣花他們的錢！）另有一個乞丐，名叫拉匝祿，滿身瘡痍，躺在富人的大門前（在今天，早就被人趕走了！）。他指望藉富人桌上掉下來的碎屑充饑，但只有狗來舔他的瘡痍。」（參路十六19～31）
之後，二人都死了。如果故事到此就結束了，二人都歸於零，筆者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自殺：生命完全沒有意義；不僅如此，故事是對生命價值、意義的絕頂嘲笑：什麼正義、什麼仁愛……到頭來是善惡忠奸皆「歸隊」的空，都成了沒有任何價值、意義的零。
然而，基督的比喻精華在於富人和拉匝祿的生命結束後。反過來說：「如果我們對基督的希望只限於今生，我們就比世界上任何人更可憐了。」（格前十五19《現代中文譯本修訂版》）。基督生命的意義，也是我們的生命意義，這就是：「天主親自要『與他們同在』；他們要面對面地瞻望祂的容貌。」（默廿一3；廿二4；格前十三12）
對位格的無限真善美的位格愛：基督信仰精粹
位格的（personal），用最簡單的話講，即是有理性的和有親切愛的；外延地講，跟位格的存有（人、天使、神）可以彼此了解、互相愛慕。「佛教的法、空和涅槃，是非有神論傳統的終極實在」。換言之，法、空、涅槃都不是person。信雅威者的生命意義，換言之，你、我（感謝天主！我們享有天主賜的大恩典：信、望、愛）活著是幹啥的？答：活著是為了終極「面對面地與永遠、絕對、無限的雅威、真、善、美相親相愛。」
姊妹兄弟們！在當前使人迷惘、憂鬱、疲於生存、想藉自殺了結生命的氛圍中，要想起、要沉思、體味我們的終極歸宿，因而有精神振作起來。雅威、無限真善美是一切存有的終極歸向，換言之，我活著就是為了「歸於她」：「天主使萬物都屈伏在他（基督）的腳下，以後，子自己也要屈伏於那使萬物屈服於自己的父，好叫天主成為萬有之中的萬有。」（格前十五28）
天主十誡講恭敬天主的經文是《申命紀》五章6～15，經文很長；講對人的共6節，都很短（申五16～21）。講愛天主的：「以色列！你要聽：上主我們的天主是唯一的天主。你當全心、全靈、全力愛上主你的天主。我今天吩咐你的這些話，你應牢記在心，並將這些話灌輸給你的子女。不論你住在家裡，或在路上行走，或臥或立，常應講論這些話；又該繫在你的手上，當作標記；懸在額上，當作徽號；刻在你住宅的門框上和門扇上。」（申六4～9）。講愛人的誡命只有短短一句：「應愛人如己」（肋十九18）。這句話的前後有不少例子，基督講愛人的誡命時，只引此短句（谷十二31），不提這些例子。【按：筆者把愛天主的誡命全都寫下來，佔了不少篇幅。本來只寫「申六4～9」就夠了。然而今天講「愛天主的宣道」語言或文字實在罕見，如果這裡不全抄下來，可能一般姊妹兄弟就看不到、聽不到了。】
「親切地愛雅威」是我們信仰的精粹，是我們的信仰「最」、甚至「唯一」能吸引人的。今天籠罩在「東方宗教熱」（打坐、禪、淨、空……）雲霧中的姊妹兄弟，你們想過、品嚐過親切地愛雅威的喜樂滿足嗎？更澈底地問：你們信的天主是親切的「位格」嗎？你們的生命終極歸向是「小我消失在大我、涅槃中」，還是「小我面對面地與絕對、無限合而為一，但自我仍然存在？」──「面對面」，所以「面」的主體、小我，必然仍存在；此外「必要為王，至於無窮之世」（默廿二5），「為王」也當然存在了！
基督生命的意義何在？聖經的回答是：「他聽命至死」（斐二8）。在一切事上，基督都認為是天主的聖意安排或允許的，也就平安地、喜樂地去實行。我們的生命，由起始至死亡，也該看做是「天主的聖意安排或允許的」，那麼也就該平安地、喜樂地去實行。這也就是「聽命至死」。
基督生命的價值何在？「天主極其舉揚他，賜給了他一個名字，上天、地上、地下的一切一聽到耶穌的名字，無不屈膝叩拜，一切唇舌明認基督是主，以光榮天主聖父」（斐二9～11）。我們「聽命至死」的生命價值何在？只要我們恆心守誡命，全心持守信望愛，「天主要拭去我們眼上的一切淚痕，……我們要為王，至於無窮之世。」（參默廿一4；廿二5）
為正在受苦的姊妹兄弟，上面我寫的話（包括筆者在好幾期《見證》寫的）讀起來，很可能沒什麼安慰的溫暖來感動受苦的心。此時，Frankl在本篇開頭講的話就有實惠了：「語言只能震耳，榜樣打動人心。」先看基督受了多麼大的苦，祂的母親又受了多麼大的苦！再發信德，看基督、聖母今天在天主無限的愛與喜樂之中。基督的生命有價值嗎？當然有！我的受苦的生命有價值、有意義嗎？當然有！──除了「看基督」之外，聖保祿還講了別的振奮人心的方法。
「常常喜樂」（斐四6）另類祕訣是什麼？
聖保祿致斐理伯人書勸他們「在主內應當常常喜樂，我再說：你們應當喜樂！」（斐四4）宗徒那時正在坐監牢。同時「有許多人（教友），他們的天主是肚腹，……只思念地上的事，是基督十字架的敵人。」（參斐三18～19）這些人（保祿稱之為狗）盡力破壞保祿的工作，傷害他，但保祿宗徒仍然「非常喜樂」（斐四10），也勸斐理伯人「常常喜樂」。保祿的祕訣是什麼呢？仍然是Frankl故事道出的「事實強於言語」：多看、多「著迷」於天主美麗偉大的在世物中的表現：「凡是真實的、凡是高尚的、凡是正義的、凡是純潔的、凡是可愛的、凡是榮譽的……這一切你們都該『思念』。」（斐四8）【按：《新耶路撒冷聖經》英譯此句是「let your minds be filled with everything that is true…」讚！】
聖保祿此處講的常常喜樂的思維方式，在舊約《約伯傳》中已經為天主雅威使用過了。古聖約伯受了極端痛苦的磨煉，他的四位朋友來探望他，也設法用高超的道理解釋約伯為何受苦，勸約伯悔改並接受考驗來贖罪。但是都沒有用，因為約伯良心平安、心靈純潔，那些空話只在約伯的自我圈外轉圈，不能進入約伯的心。
天主最後出現了，祂拿出比約伯純潔的心靈更純潔的，向約伯指出他從來沒想過、在萬物中天主存在的美麗偉大。約伯從來沒有想到天主的絕對超越、奇妙、美麗……這都在天主所造的萬物，尤其是動物身上顯示出。相對地，人是多麼的渺小無知，還願意跟天主辯論嗎？天主全不講倫理報應的問題，只是不斷地問約伯：「我奠定大地的基礎時，你在那裡？……你有生之日，何嘗給晨光出過命令？……你豈能使晨星按時升出，引導北斗和它的星群？……（看！萬物的美妙，超過人的智慧所能創造的、管理的）獅子……野驢野牛……駝鳥……馬……鷹……河馬……鱷魚（此段非常美麗）……」（參約卅八～四十）
看完這一切，約伯的注意力由自身的痛苦轉移到天主在祂創造的萬物中顯出的智慧、偉大、美妙…他說：「以前我只『聽見了』有關你的事，現今我『親眼見了』你。為此我收回我所說過的話。」（約四二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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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翁與乞丐拉匝祿的故事，終點不停在二人死後的結局，那只是人間極渺小、極單獨的一段記載。然而世界上，自古至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事，一直是人類史上大部分人的命運。基督是全人類的救主，祂不只要救個別的貧窮人、神貧人；祂生命意義的價值是在建立完全使天主的公義仁愛實現的王國。基督開始宣講就講「天國的福音」、「天國臨近了」（瑪四17）。基督死而復活留在人間四十天「講論天主國的事」（宗一3）。宇宙、人類存在的意義、價值何在？「願的國來臨！」這將是本文下篇研討的題目。
附註：
V. E. Frankl《意義的呼喚──法蘭可自傳》（德文漢譯）台北，心靈工坊，01。頁219。
王志成，思竹《神聖的渴望──一種宗教哲學》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0。頁12，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