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組策劃
前言
隨著台灣社會日漸增高的寂寞指數和日益下滑的出生率,寵物業在經濟蕭條的環境中不僅一支獨秀,且預估一年有200億商機。寵物業將動物淋漓盡致地擬人化,舉凡SPA、瘦身、寫真館、游泳池、旅館、安親班……等等,甚至出現「寵物靈骨塔」,價格從幾千元至幾十萬元不等。不知不覺地,「有毛的孩子」(furkid)已活生生出現在你我身邊,身處於此潮流中的基督信徒們應如何因應?
寵物也有離世的一天,天主教會是否適合建立「寵物納骨塔」以利信友處理寵物後事?合適獻彌撒、舉行追思禮嗎?當鬆開了所執之「爪」後,需要被安頓的究竟是誰?本期專題與您一同深入探討……。
參與貴賓(按姓名筆劃排列):
呂天恩神父(聖若望使徒會士 台南大專中心輔導 菁寮天主堂主任司鐸)
黃敏正神父(方濟會士 新營天主堂主任司鐸)
賴効忠神父(台南主教座堂主任司鐸)
蘇開儀女士(輔大神學院講師 天主教台灣總修院講師)
列 席:黃慧娟修女(聖家會會士 天主教世光教養院 院長)
主持人:趙榮珠女士(台灣牧靈研習中心主任,《見證月刊》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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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開儀女士(以下簡稱蘇):首先聲明我並非這方面的專家。最近幾年,天主帶領我重讀創世紀,讓我不管在接觸大自然,或觀賞馬賽克畫作時,能再次重新欣賞並探討創世紀的原始意義。
關於今天的主題,我有一些直接的感受與反省希望和大家分享。1、我們現在的世界離天主的樂園越來越遙遠:我們倡導科技進步可以更加服務人類,但事實上所服務的對象越來越不放在人身上。在創世紀和《新要理》中都清楚地提到「人要治理大地和天主所創造的一切生物」。2、人類價值的低落:我在美國讀書時,班上有四位剛果修士,他們不知道「寵物」為何,不能理解有人會飼養寵物,對牠們百般疼愛,幫他們取名字、餵食、洗澡,甚至一起睡覺……!他們在家鄉養人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去養寵物?貧窮落後國家與我們所面對的課題相當不同,在我們大肆享受物質生活的同時,他們連人的最基本生活都還照顧不來。3、對人性的失望:因著對人性的失望,而將對人的情感轉移到其他事物身上。我認為這是因為動物是人可以調教、訓練、管理和掌握的,牠會聽從主人的命令。這裡可以看見人的自私和佔有慾,因不能控制人轉而控制動物。因此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日益惡化,實在令人感傷。
到底今天寵物所扮演的角色為何?我自己曾經有養狗的經驗,天主讓祂陪伴我10年,最後走失不見了!對這樣的結局我感謝天主,牠曾經是一隻流浪狗,因為我覺得牠是一個生命而收養了牠,飼養牠的過程中我學習到很多東西。《新要理》中曾經提到,植物、動物都是為了供給人食衣住行上的需要;而在我與這隻狗的相處經驗中,我體會到陪伴。
寵物、植物及大自然也可以讓人欣賞、供人休憩娛樂,在寵物的身上,我體會到牠需要被愛,整個宇宙大自然也同樣需要被愛。連一隻寵物都如此需要愛,何況是人呢?所以我體認到飼養寵物也是一種學習的過程,而更加去回應人對愛的需要。
記得有一次狗狗差一點兒發生意外,我飽受驚嚇,幸好最後平安無事。在這事上我體驗到天主照顧了我,因為祂知道我無法承受因著自身的疏失,而造成狗狗發生不幸。我體會出天主愛人勝於其他萬物,天主將人擺在第一,因為人理解所發生的事,但是動物並不懂。
我有一個朋友飼養了7隻狗,養這麼多狗的原因,是因為沒有朋友,下班後就會有狗陪伴他。其中一隻狗去世後,他就將其骨灰置於納骨塔中,週年時就帶著其餘6隻夠去納骨塔紀念牠。他也承認對狗這樣的一份感情為他是個負擔,但我無法予以置評。也有朋友因為狗要開刀,所以想為牠獻彌撒,神父建議他為狗祈禱即可。在狗生病期間,他對這隻狗無微不至地照顧,後來狗去世了,他更是想為牠獻彌撒。更有經濟富裕者為狗作美容、穿衣服打扮和SPA……等等,我看到這些情況,更加覺得人離天主的樂園越來越遙遠,因為連人的基本需要都還有所匱乏時,這樣做並不恰當。況且,動物本身並沒有這樣的需要,所娛樂的只是人的需要吧!因為人可以將自己的感情、注意力、佔有慾放在動物身上。但我們應該先看重人,因為天主首先愛的是人。
趙榮珠女士(以下簡稱趙):謝謝開儀將今天的主題清楚剖開,提到人與寵物兩者之間,以及人對人和對寵物之間的關懷孰輕孰重。目前有一種寵物,名為「醫生狗」,是一種特別訓練後的狗,可帶至醫院或老人中心陪伴病人或老人,讓人開心。因此對寵物的愛也延伸到對人的愛。
呂天恩神父(以下簡稱呂):我十九歲之前生活在法國鄉下,我家鄰近巴黎北部很著名的一座大森林,我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孩子。父親很喜歡騎馬、打獵,我們前後大概養過二十幾匹馬、五十幾隻獵犬,媽媽也飼養許多雞、鴨。童年時我與許多不同的動物生活在一起,我喜歡與牠們玩,仔細照顧並觀察牠們。青少年時期,我幾乎每天帶爸爸的獵犬在森林中散步、跑步,有時牠們嗅到獵物就跑得好快,讓我追趕不上。我喜愛大自然,也對它心生疑問,因而常向父親及其他有經驗的人請教,慢慢了解到大自然中包括著循環運作,有一定的順序、規則與智慧,其中也包括生與死。比方食物鏈:我們要仔細研究大自然的特殊安排不要太快將動物的本能倫理化,判斷牠們好殘暴。
在農場中,爸爸曾經將剛出生的狗和馬送給我,讓我細心照顧牠們,而我也對牠們投注了特別多的情感。但年復一年好幾隻狗死亡,我和爸爸一同到大森林中挖洞埋葬牠們,我不禁自問:這樣的埋葬方式和對人的埋葬方式並不一樣,沒有紀念碑,也沒有同樣的莊重,更不會每年回去紀念牠們。我了解到動物本身除了大象、大猩猩因為衛生的原因之外,並沒有埋葬自己同伴的行為,而且無論哪一種動物,沒有一種會每年舉行追思活動。我認為去觀察動物本身如何面對死亡,十分重要:動物如何面對同伴的死亡呢?是否和人一樣會有一些宗教儀式?答案是並沒有。
在一個人所安排、逐漸為人所改造的環境中,人們可以飼養寵物、甚至將自己的情感、想法投射到動物身上,但是動物會不會因此而成為人呢?當然不會。舉例而言,在人的社會中有不同的身分地位,比方老闆與員工,員工有可能晉升為老闆,但是他們基本上都是人,本性都是人,不會因為成為老闆而被神化。至於動物,雖然我可以用特別的方式照顧牠:給牠穿衣服、付出很多的愛心等等,但是牠的本性會不會改變?以哲學的角度而言,答案是不會。
中國人重視「孝道」,但是我們並不能因為一隻狗沒有安葬牠的父母而責罵牠,因為在動物中沒有道德的問題,動物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分不出來,牠沒有能力發展出人際關係。所以我們不可以將動物所做的事倫理化。
如果大自然中並無安排安葬動物的特別方式,試問:這是大自然的缺失、或是大自然已經按照動物的本性有它智慧的安排?這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基本問題。
我自己很喜歡動物、也有許多觀察,我認為飼養動物真的對人有許多益處,可以學習尊重有感覺、有情緒的生物,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舉一個反面的例子:德國納粹為了訓練孩子殺人,他們首先訓練孩子殺動物;這樣他們對動物的痛苦會越來越沒有感覺,漸漸地對人也會如此。
有時雖然和狗、雞、馬等動物可以有一些情感上的互動,但是當我看了一部好電影,我可以和好朋友分享,但卻無法對一隻寵物這樣做;我無法和動物一同創作音樂、一同讀書……;一些人生中重要的事,我從未聽說有人可以和動物一同做。
現代社會中的人際關係越來越不容易,飼養寵物雖然有益處,但是永遠不能完全取代人和人之間的友愛關係。
我們到底要如何區分人有「靈魂」、動物有「覺魂」、植物有「生魂」?到底人有沒有靈魂?這是現代社會應該要去面對的課題,就是:到底人為甚麼和動物不一樣?許多西方的科學家認為人只是發展程度比較高的動物,對人有靈魂持反對立場。我想如果不觸及「人是否有精神性的靈魂」,恐怕就沒有討論到這個問題的核心。
趙:謝謝呂神父將討論帶入了核心:到底人與動物之間的區隔為何?
現代社會中寂寞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因為與人來往不順利,而將情感轉移至不會傷害人的動物身上。當寵物死亡,這段關係便終結。那麼,天主教應如何面對信友寵物的死亡?重點是否在於安慰活著的「人」、好好安頓他的感情?
黃敏正神父(以下簡稱黃):我對今天的主題有一些疑問,希望可以深入研究釐清。我本身專攻神修學,所以從神修學的角度來切入。神修學所要探討的是生命的淨化、提升、聖化,及人神關係的加深。首先我想要提出一個問題:生命是否有等級?是否人的生命較動物高貴?我們說人死後靈魂永存、回歸天鄉了,動物的生命則化為烏有,所以「生命」這課題是值得探討的。
首先我從神修學的立場來探討一下「寵物」。希伯來書曾提到:「將萬物放在他(天主或耶穌)的腳下,……一切完全隸屬於他的權下」(希二8),萬物包括植物、動物,寵物是受造物,與人一樣是身為萬物的終向和根源的天主所創造的。寵物是地球上的一個成員,共享大自然的資源,和人類息息相關。
萬物有別:礦物存在、植物有生魂、動物有覺魂、人有靈魂,若「魂」、「靈」非由物質所結合,是不能被分解的,它是不是常存不朽?這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
對於寵物的態度這方面,因為寵物均為天主所創造,所以只有天主才是主人;若將自己視為主人,在神修學上是不可以的,應將主權歸於天主。另一方面,依照人類的文化傳統來對待動物:吃、觀賞、駕馭、保護、控制其數量,是可以的,因為依照創世紀,天主將此管理控制的權力交給了人。
聖方濟在萬物身上經驗到天主的美善,並邀請一切來讚美天主的造化之恩,方濟珍惜各種動植物的特性,認為一切應當各盡所能、發揮所長,方濟在此態度中表達對造物主的尊敬,對造化工程的合作。聖方濟以擬人化的方式與萬物稱兄道弟:狼兄弟、水姊妹、太陽兄弟、月亮姊妹等等,這種稱兄道弟之舉並非止於動物本身,而是經由動物表達對天主的讚美感恩。既然一切是從天主而來的,祂是根源父親,我們同是受造物,所以我們是兄弟姊妹。
至於寵物的「後事」,若是基於人對寵物或動物的疼愛與情感而善加安排、處理他們死後的屍體,是適宜的。寵物沒有靈魂故不宜用「靈」骨塔,我建議用「寵物紀念園地」、「寵物塔」、「寵物納骨塔」或其他簡單的名字較為適合。
另外對於寵物的祝福祈禱,和死後獻彌撒等這方面的問題,是值得探討的:如果是基於對天主的感恩,是可以的,聖保祿說:「天主使一切協助那些愛祂的人,就是那些按祂的旨意蒙召的人,獲得益處」(羅八28)。天主透過這些動物讓人獲得益處,所以為寵物獻彌撒的過程,如果能幫助人提昇信仰,有何不可?
動物不能分享我們的救恩,如同給沒有領洗的人送聖體,為他是無效的,倒不如請他吃麥當勞可能益處更大;同樣動物無法分享人類的超性生命,所以為「牠」獻彌撒是沒有用的。可是如果因動物的死亡獻彌撒,表達我們對天主的感恩,感謝天主藉著死去的動物加深了人和神以及其他一切眾生的合一,則是件好事。
我要提出一個問題:養寵物是否相反福音精神?如果是,那麼寵物納骨塔的設置,我們應該要反對、不值得鼓勵。至於如何來看是否相反福音精神呢?整個福音精神是愛、是利他的,不是利己,所以可以去探討養寵物者的背後動機是利他或是利己?養寵物若是為了人情感的寄託、為作伴,或是為滿足個人的喜愛,都是為了自己的好處、是利己,不屬於福音精神。
耶穌基督所行的一切百分之百是為了人,從這個角度來看,人為何要養寵物?是不是剛才提到的:將人的情感轉移到動物身上?或是人的控制慾使然?因為孩子不聽我的話,動物卻可讓我凌駕其上?如果是這樣,那不值得鼓勵。從消極面來看,我想聖方濟可能不會贊同養寵物,他會贊成放生,因為方濟是很利他性的,他從不為己,他會希望動物活得好,活得快樂,活得自然,不會把動物留在身邊,做自己的玩伴、當玩偶。
在積極面來看,我提出幾點:第一、如果養寵物的心態,是出於對動物的喜愛,是出於情感豐富的流露,那麼是正面、健康的;對動物喪葬的妥善安排也是正面而健康的。第二,養寵物不可當作偶像崇拜,不可將寵物視為神明。養寵物不會破壞人和天主的關係,人應是透過動物而更懂得珍惜生命、珍惜互動與陪伴,以及珍惜愛的表達。最後,我覺得養寵物,不會使人作惡,不會讓人墮落。不像武器、毒品、賭博……,會傷害生命。當然若是靠養寵物發財,像是養賽鴿賺大錢,當然另當別論。
趙:謝謝黃神父給我們另一思考的角度:方濟精神並不是把寵物侷限在自己身邊,而是讓牠在自然中生長,這幫助人思考養寵物到底是利己?還是利他?創世紀提到天主把動物交給人來管理,若從這角度來看,可能還有很多問題可以探討。
賴効忠神父(以下簡稱賴):寵物的種類包羅萬象,剛才黃神父講到聖方濟的精神,養寵物和愛動物是兩個極為不同的境界,人應尊重生命的本質、習性與不同的需求。所以不論從養寵物者的心態,或被豢養寵物的生活品質,都可做些小小的探討,到底是仁民愛物?還是只是為了滿足或彌補生活上的一些不足?其實養寵物,的確對孩子的教育是有某些影響的。
中國人常說玩物喪志,是有很多人「玩」寵物過了頭。其實每一種愛都是來自天主的分享,是可以被肯定的,只是有些部分或許有瑕疵,需要加以調整。
真正需要關注的是在教會的信仰中,如何去看愛護寵物背後真正的因素與動機。剛才黃神父提到,教會在某些地方有傳統於某時節或瞻禮讓教友,將自己養的動物帶來聖堂,舉行祝福禮。
先前我曾就行祝福禮一事,詢問過蕭文元蒙席,他表示:祝福禮只當限定於「家畜」,而不是「寵物」,就如同祝福車子、房子等物件一樣,是因為和人有關係:房子保護我們,車子使我們生活方便,動物則為我們生產,都是為讓人的生活無憂無慮;所以站在這樣的角度來看,祝福禮不是專為寵物設計的儀式,而是為家畜所設計的。天主創造萬物,也愛動物,如果只把祝福禮當做是為寵物的祝福儀式,那就不是教會原初行這禮儀的意思了。
還有,若養寵物是自私溺愛的表示,甚至人不如狗,則扭曲了天主創造世界的整個次序與結構。因為無論如何,人是站在天主創造秩序的頂端,人之所以和動物不同,除了有靈魂、是天主肖像以外,其實人跟萬物最大的不同是:耶穌成為人,讓人可以成為天主,讓人走進了超性永恆的生命經驗,這是人最寶貴、最獨特之處,也是人最尊貴的地方。人可以被天主所寓居,人是天主生活的空間,人和天主之間的關係超越一切的關係,這關係可以在天主內整合人和大自然、人和萬物、人和人之間的關係,而成為一切的基礎與平台。
動物自然不可以和人等而視之,不論是就靈、魂、魄或其他種種的說法,沒有任何生物比人在天主眼中更為尊貴;因為天主取了人性、肯定了人性,也讓人進入天主性的生命中。
至於為什麼在台灣有這麼多人對寵物這麼好?除了生前提供了擬人化的生活,死後仍是一個擬人化生活的供養?那是因為民間宗教信仰基本上是相信輪迴的,這思想主宰了對動物生前與死後的態度。
根據資料顯示大部分進靈骨塔的寵物主人都是信仰佛教或道教,天主教的很少,有也不會去祭拜,只是去看看,不像佛、道教者真正將其當作神一樣來祭拜。
佛、道教者相信動物經過他的誦經祝禱之後,真的可以變成神;他們在內心深處把寵物推到神界中去了。他們相信這動物可能是自己前世的父母或親人等,把牠當成過去我或未來我的人際關係的一部分,所以會好好飼養牠,死後也會擬人化地處理一切後事,予以厚葬。這樣擬人化的風俗習慣不只是對動物的寵愛、喜愛,而是某種程度上把動物當成神明或半神明,所以為動物設置靈骨塔、擺一個牌位,便成了理所當然的事,花再多錢也不覺得不妥,因為是作功德。
有人在狗狗快死時念心經,彌留時念大悲咒,死了念往生咒,每逢初一、十五為其上香祭拜,甚至為其吃齋念佛,好幫助牠早日擺脫輪迴之苦,這些是普羅大眾內在真正的想法與感覺。
所以設立納骨塔,若是出於仁民愛物之心是可以的,至少不會讓我們心愛的寵物被當成廢棄物般丟入垃圾車,讓人心疼不已。但在宣傳納骨塔與定名時,需要極力、小心避免輪迴與人性尊貴的思想被扭曲或模糊化。
趙:從賴神父的談話切入了另一主題,台灣一般人的生活態度都帶些民間信仰的色彩,天主教在泛神化的台灣,對於如何處理寵物死後的相關事宜,也是可以討論的。我看到資料,在民間信仰中,祭拜寵物時不能用寵物的食物,而要用人的祭品,以利其來世之輪迴。
天主教信友到底應如何來看待寵物,在牠們死後又應如何安置牠們?其實人才是最重要的,如何從對寵物的懷念而感念到造物主?如何因為寵愛寵物而擴大到寵愛生命;將尊重生命的幅度放大,尊重大自然中的一切生命?
在堂區是否可闢建一些地方成為寵物紀念園、無聲動物園、寵物納骨塔?就像世光教養院的黃慧娟修女提案為世光教養園建立寵物紀念館,好當主人前來存放動物骨灰時,藉由禮儀的進行、生命教育展示板,幫助大家以適當的行為、正確的態度來處理寵物死後的問題。現在開放討論。
黃:我想提一個問題,不知外教人怎麼寫動物的牌位?動物沒有傳承,沒有文化,沒有姓名,是不是得把主人的名字放上去?
呂:人會給動物取名,好讓主人分辨。
蘇:我們可以養動物,但未必要當成寵物。我很慶幸自己生長在天主教家庭,信仰讓我看到的是尊重生命。在我養狗的期間,讓比較難過的事之一,是教牠大小便,當時打牠打到蒼蠅拍都斷了,我難過地自問非得這樣打嗎?可是就是得打幾次牠才會懂得是什麼意思。之後只要我拿起蒼蠅拍牠就會躲得遠遠的,那時心想連動物都如此,何況是小孩?
另外,牠是流浪狗,除了定期帶牠去施打預防針及健康檢查外,我很少管牠,有一次醫生說:「妳真是好主人」,我說:「別的狗都美容,我是好主人嗎?」醫生說:「沒錯,很少主人像你這樣只是定期來作健康檢查,其實那些美容都是沒有必要的,而且也是讓寵物受罪……」。的確,大部分的飼主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照顧狗。還有我問醫生牠是流浪狗,而我沒有時間天天看著牠,如果牠跑出去怎麼辦?獸醫建議,為避免更多的流浪狗,最好是做結紮,當牠手術完成,我抱牠出來的那一刻,深深感覺自己好殘忍,怎麼可以對一個生命做出如此的決定?
這幾件事情讓我直接反應到的是「人」,藉由牠使我更接近天主,看到天主,對生命也更加尊重與愛護。
後來牠走失了,我也像一般人做了尋狗啟示,並沿街呼喚牠的名字希望能找到牠。在過程中我看到幾隻流浪狗,髒兮兮的很頹廢,我想「惜福」(我的狗的名字)那麼乾淨又漂亮,健康且討人喜愛,一定不會被人抓去殺掉,而是被喜歡牠的人領走了;如果牠是去到一個更愛牠的家庭,能陪伴人,那麼,我願意!
祝聖房子、交通工具、家畜很好,但如果祝聖的是「寵」物,那或許真的就是出自個人的佔有慾或喜好,所以我很慶幸我在「惜福」身上所經驗到的事,使我更愛天主,因為祂創造萬有,是出於深遠的睿智、仁慈和愛。
呂:最近在美國有一熱門話題,有位澳洲的倫理學家Peter Singer提出:人有人權,那麼動物是否應有動物權呢?無論何種動物若在大自然中出生,大自然已為牠準備好生存所需的裝備,一旦動物在人所創造的環境中出生,牠便不能只靠自己來完全適應這人為的環境了。
希臘「普羅米修斯」神話中,宙斯神決定創造萬物時,委託兩位神仙給所有動物一切所需要的裝備,但是到創造人時發現身邊已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人,所以人出生時是赤身露體,一無所有,而別的動物都有皮毛;同時人需要煮飯、蓋房子、耕田等,動物則不需要。一旦人把動物移到自己創造的環境,動物就可能成為一個可憐的生物。正因為人對生命有責任,所以應該照顧那些存人為環境中生活的動物:我特別想到「流浪狗」的問題。
尊重動物也是要了解牠的本性,動物本身生活的目標就是保護自己的身體,可以獵食、吃東西、繁衍。動物生存的目標就是繁殖,禁止動物繁殖非常傷害牠們的本性。
關於祝福,應是把動物視為天主給我的禮物,要好好的照顧牠,欣賞牠、利用牠,在牠死後也好好地尊重牠的屍體,但死後不需哀傷太久。過去我常參加獵犬的祝福儀式,這儀式其實是為了人的好處,因為父親要去打獵,需要狗的協助,所以希望獵犬平安,如果打獵過程中狗受了傷,要為牠包紮,妥善照顧牠,因為這隻狗為我們服務,這其中包含要我們尊重動物的精神。
趙:我們現在已漸漸將重點集中在「以人為本」,尊重不同生命的主題上。請各位再談談對於寵物納骨塔的看法?
賴:我觀察民間寵物納骨塔經營的模式,外表看起來是服務,其實主要的動機還是在謀利。從網路上的資訊就可得知,美國有十分之一、將近兩千萬的人口養寵物,商機在三百億美金以上。這是塊利益十分優渥的經濟大餅,也因此許多人趨之若騖。所以在寵物納骨塔的設立方面,教會要避免營利的詬病。
黃:關於飼養寵物及寵物喪葬,是個時代趨勢,我們要注意的是這個趨勢是人性的提昇或是人性的墮落?如果是正面,就應該鼓勵;反之,則必須從教會的立場加以導正。教會自許具有先知性的使命,因此有責任要發言。
從大自然一體共生的角度,人類對待動物,視其為好朋友,愛護牠、照顧牠。這是正面的,而且因著寵物的陪伴,人得以抒發情感,這也符合自然律,值得嘉許。可是飼養寵物若造成人際關係冷淡,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人倫紊亂,浩劫勢必會隨之而來。
再進一步談,養寵物、為寵物安排納骨塔是時代的趨勢,也是個商機,這表示人心的渴望。果真如此,教會應該要走快一點。如過去教會對媒體不重視,後來發現媒體是非常好的福傳工具,想要做些什麼時,媒體已被妄用,為時已晚!因此我們要引為殷鑑,不妨從正面加以導引,給予「萬民四末」的教導,讓寵物納骨塔的事業符合教會的信仰。
呂:有個問題我們可以好好想想;如果我覺得有責任要埋葬我的寵物,或為牠舉行宗教儀式,為什麼我不會對全世界的動物有同樣的責任感?從黃神父的談話看出,或許是因為人感恩。但是從民間宗教或佛教的角度,他們為什麼會為某一隻動物舉行某一種宗教儀式,而不會感受到應對萬物負責?
賴:正統佛教主張不殺生,所以他們不只對自己的寵物,而是對所有的生物都尊重。至於民間宗教,其中摻雜許多風俗習慣及道家思想,所以比較複雜,多是人云亦云,沒有什麼法則可言。所以我無法回答是為什麼。
我要再次強調,愛寵物與愛動物、仁民愛物的愛,兩者是不能劃等號的。
蘇:我還是認為我們的生活應回到樂園,一切返璞歸真。所以對生命臨終的看待,我的看法是順其自然,如樹葬、海葬等。現代人因為過得太幸福,所以無法面對嚴酷的挑戰或死亡的威脅。我碰過許多次,某些家庭在處理後事時,可以為宗教儀式或家產反目成仇。我想人離樂園是愈來愈遠了。人的問題都層出不窮,為什麼要花過多的心力和財力在寵物身上?
確實有許多動物對我們有很大的貢獻,對牠們,我們心存感激。至於要用什麼方式感激或紀念呢?人都可以樹葬、海葬了,動物一定要用納骨塔的方式嗎?
我在其中看到的是商機,而且是有錢的人才能做得到,如果在非洲,動物早就被吃掉,根本不用埋葬了。所以假如天主教為營利而經營寵物納骨塔,是件令人難過的事。
還有佛教、道教的放生。其實有人將烏龜放生,商人則隨後將其撈起再販售。可見人心的自私與貪婪,所以我們必須加以分辨並有所堅持;即使要做,也要加強宣導天主教對生命的教義。否則會讓有些人誤以為天主教都做了,但不了解其中的精神而盲目跟進。
呂:我們還可以從道德的角度來思考今天的主題。人們為一位已亡的弟兄或姐妹奉獻彌撒或舉辦宗教儀式,天主教友認為我們需要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犧牲的功勞,使我們得以贖罪、上天堂。而佛教的朋友則是有因果的觀念,認為行善,死後的未來會有善報,反之是惡有惡報。
問題是動物,我們是否可以評估牠犯了什麼罪,或行了什麼善?幾次我和佛教朋友交談,談到大自然的一些現象,他們有時會責怪老虎追殺麋鹿,認為這太過殘忍。其實動物弱肉強食的行為,從古至今皆是如此,這是大自然的安排,不能以是否合乎道德來看待。
法國一位哲學家曾說,一般人認為蜜蜂做蜂窩,是件了不起的事。可是自古以來,蜜蜂都是用相同的方式做蜂窩,從未改變過:這說明製作蜂窩的能力來自它們的本能,我們不能評估這些是心靈的表現。不論是在藝術方面的創意、自由選擇的表現、或是道德的層面,我們看不出動物具有這些屬於精神方面的功能。所以動物的生活還是只停留在物質的層面上。
我認為如果為動物祈禱、做紀念碑,甚至每年去祭拜,這些行為並不恰當。不過,我們可以感恩。安葬動物時,我們可以感謝天主賜給我們這一個好伙伴,給我們帶來許多的歡樂。
趙:我曾看過電視「discovery」頻道有關動物的節目。其中有拍攝花豹獵殺羚羊驚險萬分的鏡頭。起初我會埋怨攝影師為什麼不作些提醒,後來才領悟到這是大自然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規律,人類應該尊重,不要加以干預。
從以上的談話,我們似乎有一共識:因為人心的需求,所以社會上有了為寵物設立納骨塔這個商機。天主教會不該將重點放在迎合此商機上,但是許多人因心靈空虛,而將心力寄託在寵物身上,教會既然注重人心靈的提昇,似乎可以從純化心靈的層面開始著手。現在請大家做結論。
賴:我認為要重視教會信仰的基礎,今天的議題也許是我們與民間宗教交談的立足點。從其中我們看出彼此之間有許多相異之處,我們可以去了解為什麼,但不需要去改變他們,或與他們辯論,主要的是我們要清楚自己所相信的是什麼,同時也要尊重文化的共生性,就是接納這樣的文化特質。
還有一點要澄清,人為寵物奉獻彌撒是否合適?彌撒是人犯了罪,耶穌基督親自降生人間,為人死在十字架上的救贖行為,這份恩寵鎖定在天人之間的範疇,是天人彼此交付的行為,基本上與貓狗沒什麼關係。如果以為彌撒具有無限的恩寵價值,而把它也貼合在寵物身上,恐怕是不倫不類的。
倘若奉獻彌撒是因寵物生病或過世,我們祈求天主幫助我們接受我心愛的動物受苦這個事實,這是好事,是人性的提昇、人的自我救贖。從信理神學上來說,恩寵必須通過人,它不會直接到動物身上。
黃:有關設立寵物納骨塔,多少有些負面的聲音。可是時代趨勢如此,我們應積極正面回應,而不是迴避。所以基本上我認為可行。
如果飼養寵物或為寵物購買納骨塔會使人將一切寄託在動物身上,而使得人際關係疏離,或使人自認為凌駕在天主的主權之上,教會應加以分辨並導正。以前台灣的習慣,「死狗放水流,死貓掛樹頭」,這些非常不合乎環保,我們應妥善處理寵物的遺體。
本著聖方濟愛護大自然的神修精神,本地教會可藉由推廣「寵物納骨塔」或「寵物親愛地」,介紹「萬民四末」等教義。一方面激發人對天主造物的讚美感恩,另一方面作教理的再教育,以破除迷信。
總之,應周延規劃,並導向三個重點:
一、以紀念為主。動物死了之後,不要隨便丟棄。燒成骨灰,放入納骨塔後,可以思念、回憶牠對我的陪伴,好比收藏某人的遺物,放入紀念館中留作紀念一般。
二、公園化。逢年過節全家人可以至此烤肉、郊遊,加強親子互動。
三、萬物共融。要本著愛惜萬物、珍惜生命的精神,而不是人可以為所欲為、污染破壞。
呂:哲學家尼采曾說過:「當我看天空,我說:『天主!』;當我看到大森林,我說:『天主!』;我看到大海,我說:『天主!』;可是當我看到人所創造的大都巿,我說:『人!』。」我自已小時候,也曾因看到大自然而有被愛的體驗,並對天主產生感恩之心。我最近有許多機會與年輕人相處,我們若望小灰團十分鼓勵年輕人接近大自然,因為這是體驗天主對我們的大愛的一個機會。
我認為我們對待萬物,一切應順其自然。牠活著的時候,好好照顧牠,尊重牠的本性;牠死了之後,可以保留牠的一些照片作為紀念。對牠帶給我的喜樂與幫助,心存感恩。但我不認為要為已亡的動物做什麼紀念館或祭拜,而是要善待、愛護現在活著的動物,尤其是遭人遺棄流浪街頭的動物。雖然牠們不是我的寵物,但是我對這個社會、環境有責任。我覺得保護這些動物比紀念已亡的動物更有意義。
黃慧娟修女:請問在座各位,如果寵物納骨塔的建立已成今日台灣社會不可擋的趨勢,教會該如何面對?
蘇:教會中常常有這樣的聲音:「別人可以,為什麼我們不可以?」雖然時代趨勢如此,可是為什麼我們不藉此機會教育教友,加深他們的信仰深度?
我曾陪伴一位癌末的病人,看到一個生命的逐漸凋零,但這是肉體的逝去,而不是靈魂,天主的愛和恩寵是一直都在!人走了,剩下的只是個軀體,人都可以樹葬、海葬,歸於大自然,為什麼不也鼓勵如此埋葬動物呢?
譬如說我們也可以開放天主教公墓,家裡動物死了,就葬在主人或家人墓旁的樹下,可以在紀念人時連動物一起紀念。我認為教會不需要去搶這個商機,就是要做,也要有正確的教導和說明,而不與其它宗教混淆。
黃:如果換個角度思考,目前社會上有這個趨勢,將來會有更多的教友要面對寵物死後的問題,教會可藉此機會幫助教友在處理寵物遺體時,更符合天主教的信仰。
趙:綜上所述,有幾點不錯的想法。如賴神父所言,這是一個與民間宗教對話的平台,大家可以相互尊重彼此的立場與文化差異;或如黃神父所提,將寵物納骨塔的概念擴大為寵物公園,再配合開儀所說的,人都已走向死後歸於大自然的葬法,如果將寵物葬在公園的樹下,不但能以牠的生命滋養此樹,同時也符合環保的觀念。還有呂神父所強調的,動物的生命逝去了,我們應學習放下,而放眼未來;對現在的一切萬物,我們要多關懷、愛護。
最後特別感謝黃修女促成此次座談。幾位來賓的談話,可以幫助我們思考尊重生命的幅度到底有多大;以及未來我們在配合時代的潮流下,該導正哪些想法與做法。希望藉此議題的探討,激盪出一些先知性的論述與作為。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