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敏如
在我被捕期間,父母親想盡辦法,卻打聽不到我的下落,就連警察也不知我的去向。直到當國會議員的舅舅從國外回來,才透過種種關係,親自把我從秘密監牢裡帶回家。
可能有人說:「這人被穆斯林刑求逼供,難怪會脫離伊斯蘭。」表面上確實如此,在我因保衛伊斯蘭而遭受虐待時,「穆斯林」和「伊斯蘭的教導」是等同的,虐待是截斷我與伊斯蘭臍帶的最後一刀。事實上,在我入獄之前,有關伊斯蘭的疑問已存在心底若干年。我的困惑不是由穆斯林的行事所引起,而是來自於穆罕默德及其跟隨者的做為,以及古蘭經的教導。
後來官方給家裡來了封信,內容是:「Al-Azhar大學控告您的兒子叛離伊斯蘭,經過兩週的審訊,我們找不到任何證據。」父親大為放心,認為這是大學中有人嫉妒我的成功,所使用的卑鄙手段。「我們不需要跟這些人計較」,父親說,並在他的成衣工廠幫我安插了銷售部主任的職位。他對我內心的改變絲毫沒有察覺。
出獄後,我不再每天五次去清真寺祈禱,而是在房裡、在書桌旁,向著那位讓我能夠活著回家的真正的上主祈禱。清楚的是,我心裡不再有伊斯蘭的阿拉,雖冥冥中感受到某種存在,可是對其性質卻朦朧無知,這讓我非常痛苦。有時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坐著哭泣。
背向伊斯蘭與感知另一個大能的存在是同時進行的。隨著日子推移,我對了解「那位神」的渴望不斷增強。由於仍殘留有古蘭經及穆罕默德教導的影響,我並沒想到猶太及基督徒的神。根據古蘭經,基督徒向三個神祈禱,即父親神、兒子耶穌及母親瑪利亞。我只要尋找一位真神,而不是三位。古蘭經說,猶太是個邪惡的民族,竟然敢篡改經文,我自然不願與猶太人的神有任何瓜葛,所以只能在印度教與佛教中去尋找,結果卻讓我好生失望。日子就在工作、看電視的運動節目、和朋友喝咖啡、下棋,或在尼羅河畔閒蕩中渡過。然而,只要我一獨處,就似乎成了世上最絕望的人。每天晚上,我需要一至二小時才能入睡,不久後又醒來,這情形導致我長期性的頭痛。白天的工作可以沖淡痛苦的感覺,但一到夜深人靜,劇烈的頭疼就讓我難以忍受。雖無數次求醫,仍找不出原因,只能不斷地吃止痛劑。
如此持續了約一年。有天,頭痛特別嚴重,我只好再去藥局買更多止痛劑。如同其他在埃及的藥劑師,我熟識的這位女藥劑師也是基督徒。她警告,我正處於用藥上癮的邊緣。由於我的家庭有較高的聲望,她也知道我在Al-Azhar大學的地位,便和善地和我攀談起來。當我告訴她,我正在尋找真神時,她非常震驚!我便進一步將被捕的事情向她說明。她安靜聽完後,在下層抽屜裡拿出一本書,輕聲地說:「把這書帶回去,今晚服藥之前先翻翻內容,看看你有什麼感覺。」
那是本黑皮書,封面以阿拉伯文寫著「聖經」。我一隻手拿藥,另一隻手拿書,並把印有書名的一邊向著自己,免得被人發現。回家後,立刻進到自己房裡。第一次拿到聖經的那年,我三十五歲。
那是個夏天的晚上近十點左右,我雖頭痛難當,仍然把藥捨棄在書桌上,而拿起聖經來。由於不知該從何處看起,我只能隨意翻開,那一頁是瑪竇福音第五章第38節:「你們一向聽說過『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我卻對你們說:不要抵抗惡人;而且,若有人掌擊你的右頰,你把另一面也轉給他。……」
唸了以後,我全身顫慄,無法自己。我熟讀古蘭經,也看過無以數計的書籍,卻不曾有任何句子讓我如此感到心驚動魄!我彷彿坐在山丘上的雲端,面前是宇宙間最偉大的導師,告訴我天上的秘密與神的心。
就這樣,我一字字一頁頁,渾然忘我地看下去,時間、空間全失去了意義。由於我早已被古蘭經及穆罕默德的生平徹底「浸泡」過,我眼前出現的是聖經耶穌的身影,腦海中卻是穆罕默德的形象,對於兩者的比較便自然而然地重複交替湧現。
我一直讀到清真寺對晨禱的呼叫,也聽到家人準備外出的聲音。一股巨大的寧靜從四周襲來,我只想徹底地休息。頭痛不知何時已悄然消逝,我在一分鐘之內便已沈沈睡去。三小時之後,我神清氣爽地醒來,並做了重大的決定,毫不猶豫地向著聖經裡的神祈禱,祂才是我真正要尋找,而且也找到的。然後我又繼續閱讀,看到了聖詠第91篇:「……因為他必為你委派自己的天使,在你行走的每條道路上保護你。他們把你托在自己的手掌,不使你的腳在石頭上碰傷。……」這段文字清楚指出,神知道我做決定後所面臨的危險。這聖詠是神的預告,是我在戰鬥中無可或缺的武器。我決定,不背好這篇聖詠,不出房門。
那天上午十一點左右,我又站在藥房前,仍是一手拿止痛劑,一手拿聖經。不過,這次是把藥還給藥劑師,並告訴她,我已決定要成為基督徒。她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並大聲讚美主。她打電話請丈夫立刻回家。這先生一開始仍對我有些懷疑,就在我把聖詠91篇全部背出之後,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淚水。自此我開始了生命中的另一段旅程。
女藥劑師(5)一連介紹給我三位牧師,他們卻都因擔心秘密警察的迫害而不敢接納我(6)。即便到了郊區沙漠地帶,以為離開首都較遠,較不危險,得到的答案仍是:「抱歉,我們無法幫助你。」最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可以參與禮拜的教堂。為了不引起注意,我捨棄自己開車而改搭公車前往。在埃及的大教堂前,通常有至少一名警察站崗。我混在人群裡進出,無論如何不能被認出我是新面孔。成為基督徒的事實若是被家人知悉,我只有一個後果──被殺!
在埃及,如果有人脫離伊斯蘭,就表示這人皈依了基督,是唯一死罪。我的被捕事件,其實並沒真正了結。有一天,在拜訪朋友後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兩個穿白長袍、包頭巾、蓄長鬍的男人站在雜貨店前。我只當他們是一般路人,萬萬沒料到是被派來對付我的狙擊手。當我走到他們面前時,雪白的刀子一閃,立刻向我捅來。我被刺數刀,圍觀者越聚越多,卻沒人上前阻止。如果是拳鬥,會有人上前勸架,一旦涉及刀槍等武器,則沒人願意插手。我因流血過多而昏厥。聽說,警察騎摩托車趕到時,這兩人已逃走。事情發生後,父親仍然拒絕相信,這是我叛教的證據。
1994年父親派我去南非尋找成衣外銷的機會。有三天時間,我和當地一個信仰基督的印度家庭一起渡過。離開前,他們送我一條十字架項鍊。這個小十字架標示著我生命的轉捩點。回家一週後,我和父親走在街上時,他發現我竟然戴著項鍊,而感到苦惱。埃及文化中,只有女人才能配戴手飾。我一開口,舌頭似乎迫不及待地為我說話:「這不是項鍊,是個十字架,代表耶穌為我、為你、為全世界的人在十字架上死去!我接受耶穌成為我的救主,我也為你及家裡其他人能夠接受祂為救主而祈禱。」父親聽了這話,當場昏倒在地。哥哥們跑來扶他,母親因害怕而哭泣。他們用水擦父親的臉,他醒來時,難過得幾乎無法說話。就像埃及較有錢的人,父親也隨身帶有一把槍。他掏出槍指向我,我開始為自己的生命而逃。父親連發五槍,我消失在街口轉角處。
我衝入姐姐家裡,請她回老家把我的護照、衣服及其他重要文件偷出來給我。正當我們說話時,父親趕到,涕泗縱橫地敲著姐姐的家門,說:「妳弟弟離開了伊斯蘭,我必須殺掉他。」姐姐救了我一命,說:「他沒來我這兒,你先回去,等一下我們全家來談談這件事情。」
姐姐把我需要的東西全準備好,她和母親也給了我一些錢,就在1994年8月28日晚上,為了信仰,我駕著車,永遠離開了家。
頭三個月,我在北埃及、利比亞、查德、喀麥隆流浪,並在剛果染上了瘧疾。他們找到一位埃及醫生來看我,他斷定我第二天早上就會死去,並從埃及駐剛果大使館訂了一具棺木,準備把我的屍體送回去。第二天早上,我卻好端端地醒來,所有人震驚異常。五天後,我離開醫院,並開始到處告訴人們,耶穌在我身上所顯的奇蹟。
後來我在南非落腳。即使成了基督徒,我那穆斯林仇視猶太人的態度依然故我。在街上碰到了猶太人,就像看見穢物在路上滾動一般。1996年春,在約翰尼斯堡的第一國家銀行,我和一些人在提款機前排隊。我後面是個戴小帽子的猶太人,這讓我感到全身不舒服,他在我眼裡仍是骯髒與不潔,我不斷轉頭以避免和他四眼相向。輪到我時,由於英語不夠好,讀不懂機器上的指示,便進到銀行請求協助。當銀行人員和我一起走向機器時,那猶太人已準備提款。我舊有的穆斯林態度立刻顯現無遺,並粗魯地對他說:「我們現在要用機器,我是站在你前面的。」猶太人開始要回答,我卻打斷他,說:「你非常髒,你比骯髒好不到哪裡去,行吧?你別想跟我講話……」我對他的態度極其惡劣,現在回想起來,令我慚愧不已。
不僅如此,在開普敦一個基督徒訓練中心時,也因為過去伊斯蘭思想作祟,我幾乎被驅逐。學員們應該一起研讀聖經、祈禱、唱聖歌,以及建立彼此的關係等等。我卻喜歡辯論、拒絕作功課、拒絕吃餐廳的豬肉,並且在別人發言時走出會場。我也不和在那裡的一位美國女士談話,我總認為,美國支持以色列,所以美國人必須和猶太人一樣遭受同等的對待。我知道必須改變自己,然而我來自一個篤信伊斯蘭的家庭,十二歲已能背誦整本古蘭經;大學四年、碩士四年、博士三年的教育學習課程,讓我熟悉伊斯蘭的歷史與文化直到最細微的部分,如何在短時間內接受與伊斯蘭極為不同的教導?這種扭曲甚至撕裂人格的景況,令我痛苦到近乎發狂!我每天獨自到離中心不遠的海邊散步,請主相助,改變我的態度。一天早上,中心主任明白告知,如果我再不改變對待別人的方式,就必須離開。
這天我又來到海邊,祈禱又祈禱,最後躺在沙灘上,不斷哭泣而朦朦睡去。
我看到一個人從海上向我走來。他身著發光的白袍,臉上顯出黃金般的光輝,全身籠罩在光芒裡,從他的脖子上垂下一條猶太祈禱圍巾。他赤著腳,我看到他走過時濺起的水花。他緩緩向我走來,在我身旁坐下,把兩手放在我雙肩上,並對著我的左耳說:「今天一切都會變好,我知道你為了要改變自己而哭泣了許久。首先,我希望你能讓自己謙卑,停止批判別人,接受學校為你準備的任何食物。對我忠誠,對別人友善。」然後他拭去我臉上的淚水,以右手臂擁抱我。他把手輕放在我頭上,像對一個小孩般地撫弄我的頭髮,然後離開。就在那時,我感到淹到腰部的一波浪潮,便醒了過來。我望向海面,卻看不到任何人。
這訊息已經夠明確,主觸動了我的心、我的腦。我感覺到改變在心裡滋生,一股看不見的能量帶走憤怒與痛苦。我興奮地跑回中心,立刻去找那位美國女士。她正在房裡,坐在床沿,手中拿著聖經,眼中噙著淚水。她站起來對我說:「主向我顯示,今天是你改變的日子。這個月來,我從未停止為你祈禱,我求主在你的掙扎中幫助你。」我回說:「請原諒我對妳的態度。我剛才在海邊看到了主,祂改變了我的心。」
下個試煉就是午餐。聞到香腸的味道,實在令我反胃,可是我告訴自己:「如果今天不吃豬肉,我就不是主的孩子。」除非在場目睹,沒有人會相信,當我吃豬肉時,在餐廳裡引發了多大的驚嘆!
我並不認為每個人都要夢到主,才能找到改變自己的力量,不過這正是我個人所需要的,而主竟然也賞賜給我!
後來我受邀參加一個猶太人的讀經班,這些人被稱為「前猶太教徒」,意思是猶太教改信基督教的猶太人。這對我是全新的概念,因我從未想過猶太人會成為基督徒。這是我第一次主動面對猶太人,赴邀之前已有心裡準備,一定要利用這機會好好認識他們,卻也同時有所顧忌,擔心因著我的穆斯林背景,他們會恨我,對我不尊重,或說些侮辱阿拉伯人的話語。
主持讀經的是位年輕猶太婦女,早已從朋友處知道我。她對我非常友善,像家人一般地擁抱我!從懂事開始,我就避免和猶太人有任何接觸,一直認為他們根本不算是人類。在場的是成了基督徒的猶太人,只有一猶太家庭尚未接受耶穌。我想比較這兩種猶太人的相異之處,卻只看到他們同樣對人極其友善。這完全推翻我得自古蘭經對猶太人的印象!
整個晚上我保持靜默,看看其他人對我有何反應。除了相互聆聽,彼此友愛之外,我感覺不到任何負面的情緒。活動結束之前,我要求講點話:「耶穌最近一次的奇蹟就發生在今晚,透過祂的聖血,我們成了兄弟姐妹。除了耶穌,世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猶太人與穆斯林和好,再多政治的運作,再多的爭戰也都沒有用。」大家歡欣地熱烈鼓掌。我多麼希望自己的家人就在現場,好讓他們也知道,真正的(而不是想像中的)猶太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之後,我碰到了一件攸關性命的大麻煩,問題是出在一本書上。我把自己尋主的證言寫出,由朋友譯成英文。書印出後,傳到了在開普敦穆斯林的手中,他們開始追殺我。朋友們於是建議我離開開普敦。回到約翰尼斯堡後,我的猶太朋友日漸增加,大家常聚餐聯絡情誼。這些人還把我的書拿到清真寺前或市場中散發給穆斯林。其中有些穆斯林和我一樣,找到了耶穌成為救主,有些則想方設法查出我真正穆斯林的姓名(我以基督徒名字出書),並伺機向我下毒手。
在南非六年之後,我接受了美國朋友的建議,向美國政府提出宗教庇護申請。自2000年起,我生活在這個可以讓我寫書的國家,並先後在佛羅里達州的奧蘭都基督大學,取得世界宗教碩士學位及基督教育的博士學位。
為了選擇耶穌基督,我必須犧牲我的母國;必須犧牲伊斯蘭教授的職位;必須犧牲要取我性命的家人;必須犧牲自己的文化,從一個國家流浪到另一個國家;凡此種種雖不容易,我卻清楚自己的決定:只要有耶穌在生命中,我便有了一切;一旦失去了耶穌,也就一無所有。
「縱然賺得了全世界,卻賠上了自己的靈魂,為他有什麼益處?」(瑪十六26)
「凡為我的名,捨棄了房屋、或兄弟、或姐妹、或父親……必要領取百倍的賞報,並承受永生。」(瑪十九29)
後語
Mark A. Gabriel寫了五本書,以上所介紹的是其中三本作者談論自己生平的粗略整理。我個人不但從他書中得到對疑惑的完整解答,不需要再在資訊叢林中到處竄搜,而輕易地對伊斯蘭及激進穆斯林的心態與行徑,有了和一般媒體所提供的訊息不一樣的理解。尤其在讀完他對於耶穌與穆罕默德做三百頁極具科學說服力的縱橫剖析比較後,更讓人有一完全新鮮的面向來親近基督宗教。
從一名前穆斯林身上重新認識耶穌,真是始料未及的巨大收穫啊!
註:
5 這位女士的藥局後來被縱火燒毀,她和丈夫被迫移民加拿大。
6 在埃及或土耳其等伊斯蘭國家,基督宗教雖可存在,卻禁止擴充傳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