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龍英
舊約列王紀上廿一章記載一則葡萄園風雲的故事。在北國以色列國王阿哈布的宮殿附近,有一個葡萄園。國王看上這個葡萄園,於是跟園主商議,願意拿一個更好的葡萄園來交換或用高價來收購,但園主表示,他不要拿祖產來換。這樣的結果令國王阿哈布茶不思飯不想,他的王后依則貝耳知道後,向他保證有辦法拿到這個葡萄園。王后以君王的名義下詔給城中的長老和士紳,要他們找兩個流氓,當著眾百姓的面控告那名園主,控訴他得罪天主和國王。因此園主的下場很悲慘,被眾人拖出城外用石頭砸死了。事後,國王阿哈布就強佔了那個葡萄園。
四月十五日午后,台北中正紀念堂舉行「全台鬥陣挺樂生」的遊行集會活動。有數千人響應參加,絕大多數成員是各大學院校的青年學子。其中「苦行組」是這次遊行中眾所矚目的焦點。由赤腳、拖著冒煙鐵桶前進的受苦者為前驅,率領著百名學生以六步一跪的方式走完全程。學生表示,他們想以「苦行」來體會樂生療養院的祖父母輩所經歷過的痛苦。
是什麼樣的社會要讓風燭殘年的老人站出來,維護自己的權益?使想要在地老化心願的完成竟如斯艱鉅?
樂生療養院於日據時代1930年成立。當時日本急著成為一流優秀的帝國,在「淨化民族」的口號下,推展「無癩縣運動」。在台灣,凡患有癩病(痲瘋病)者都要被迫送進樂生療養院,並強制實行絕育及管訓,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台灣光復後,國民政府沿此慣例,於是,那裡成了一個被人畏懼和歧視的地方。1956年,在一項保護癩病患者的國際會議中,證實癩病傳染度極低,主張廢除差別待遇的相關立法,之後是全面取消隔離政策。我國是在1961年才廢止強制隔離,改為門診治療的方式。
然而社會大眾仍視接觸痲瘋病患為畏途,社會並沒有接納他們。他們外出購物,店家會準備一盆收款專用的消毒水;他們交寄的信件,需經院內統一消毒後再蓋上辨識戳章。時間久了,他們習慣了外界給他們貼的標籤,習慣了異樣歧視的眼光,於是,新莊丹鳳山東南麓的山坡上,成了他們的家園和庇護所。在那裡有著他們以殘缺的四肢種植的林木,鬱鬱蔥蔥,有含笑、玉蘭、桂花、麵包果、柚子……,他們蒔花種菜,自成一格。那裡的一景一物都陪伴著他們,蟬鳴鳥叫,花草樹木,白雲藍天,自然界總是無私給予,溫暖著他們。以為如此的山居歲月可以終老,可以永遠下去……。
直到被捷運公司看上為新莊機廠的預定地,他們的命運又再度起了轉折。政府就像是阿哈布國王一樣,想用更好的、新的醫療大樓──「迴龍醫院」來換「樂生療養院」,勸導院民搬遷到新居,新居有很好的設備和療護。大多數的院民最後都「聽從」院方的安排,只有少數人不肯配合搬遷。於是,政府和相關單位與一些既得利益者,開始製造一些假相,讓這些少數的院民被外界批評為影響「大眾交通權益」者,成為阻礙新莊捷運無法如期完工的原因,造成「樂生」和「市民」的對立。
樂生療養院已被捷運公司拿下了70%。那些「少數分子」只想保留僅剩餘的30%中的90%的家園,想要在此安度晚年。當初被日據時代的政府粗暴對待,將他們和外界隔離,使他們遠離自己的故鄉、土地、和親人,國民政府蕭規曹隨,也不見官方如何妥善照顧。如今,政府更想粗暴解決,強制拆遷。樂生院民在丹鳳山坡地上生活早已逾大半世紀,也被我們社會遺忘了大半世紀。那裡,就是他們的故鄉和家園,那裡,埋葬了他們的「親人」(死去的病友),為什麼,當他們走向生命的晚年時,還要面臨失去家園的痛苦?他們的權益有誰為他們伸張?國家不是應當保障每個人民的生存權利?有哪些有力人士、大人物站出來喊話?只有質樸的青年學子,率先帶領著台灣社會關注樂生老人卑微的聲音和需求!站在人道的立場,政府不應該再拆遷樂生院區。
附註:
筆者是看到96年3月25日《中國時報》言論版刊載濱崎神父〈尊重樂生院民生存權〉一文,才真切關心樂生的未來,因此這則聖經中的故事也是從濱崎神父文章中取得靈感,加以擴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