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力
從我初次來台傳教,到今年(2007)10月31日就正好滿五十年了。《見證月刊》邀我寫對台灣教會在五、六十年來的印象,以及其後的演變。這很困難,因為不容易記得五十年前事情的狀況,而目前,我已有二十五年比較多涉入中國大陸教會,可能較少注意台灣教會的演變。我就談談五十年前、以及最近的一些具體經驗,希望這些經驗可以帶給我們一些訊息。
在台灣,相信宗教的人多過領洗的教徒
我於1957年來台,在那之前不久,大陸教區神父和外籍傳教士已經從大陸來到台灣。神父們被要求把美援的救濟物資免費發放給領有政府核定貧民證的人。那時全台灣有很多人皈依教會,其中大部分是從大陸逃難來的窮人。有些神父把救濟品優先發放給願意領洗入教的人,於是就有其他神父強烈質疑這種利用提供物資之便使人皈依的手段。有些老神父則說:「我們在大陸都是這樣做的,不然就沒有人入教。你先用給東西的好處吸引他們,然後讓天主的恩寵感動他們的心。」我們這一輩年輕傳教士覺得這樣的手法可恥,因而強烈反對。但是後來,在我成為活躍的傳教士、對中國人有所瞭解之後,我認識一些能幹的教友領袖,他們公開的說:「我就是領救濟品的教友;我為了從教會得到救濟品而領洗。」這使我反覆思考:「可能那些老神父的做法還是對的吧?」
前不久,我在台北坐計程車,司機是位熱心教友,聽說我是傳教士,就讚美教會,「你們基督信徒給我們顯示了真愛」,他這樣表示,還自顧自地繼續說,「年輕時我們家沒東西吃,我就親身體驗到了天主教傳播的愛,你們給我們救濟品,幫助我們度過了難關。」我以為他這樣說只不過是對我表示友善,所以我也只點頭附和,但,等我到了目的地,他卻執意不收我的車錢,我堅持也沒用。他說,「不要!神父,你坐我的車是我的光榮,而且我很高興能報答一點點你們當初在我們窮困時為我們所做的。」我好感動。而且,這已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昨天我去游泳。我到游泳池隔壁的健身房先去做熱身操,在那兒看到些老朋友,他們都是些說話坦率、開放的台灣勞工。他們跟我打招呼,「喂,比利時神父來了」他們說,「你去哪裡了?我們好久沒看到你!」一位很有肌肉的李先生正在舉重,他放下啞鈴走過來對我說,「上次我問你、然後你教給我的,我要重複說給你聽。」於是他大聲地唸到每個人都聽得見:「上主是我們的天父,祂處處都在,但我們看不到祂。不過祂會看顧我們!」然後他向著在一旁跑步機運動的三位女士舉著他的胳臂說:「妳們知道我是佛教徒,我絕不會變成基督信徒,但是神父教給我的,我也都相信。」其他人跟著回應,繼續講。有一位女士同意說她也相信。半個鐘頭後,當我要往游泳池去時,已經有了幾個「信仰的告白」,都是出自「佛教徒」和所謂的「非基督徒」。
這一切顯示出:1)、上主的恩寵以及天主聖神都以各種奧秘在人們的心中做工,使得連像救濟品的東西也能帶給人真正的信仰和救恩。2)、在台灣,相信宗教的人多於領過洗的教友。由此,我的結論是:以人的眼光評價台灣福傳工作的成敗是不簡單的(不可思議)。我這裡所表達的不是一種評估,而只是個人的一些反省和印象。
天主教給台灣社會一個積極的見證──五、六十年代發放救濟品的運動塑造了台灣教會一個正面的形象
天主教神父和基督教牧師一年當中數度發放救濟品給需要的人,是五、六十年代台灣社會的一大運動,它傳遞出基督徒關懷有需要的人的訊息。儘管教會內有些神父對於是否以發放救濟品做為直接福傳的工具不以為然,但,不可否認,許多受惠的人對教會這項慈善之舉是心存感激的。他們的見證回答了我們這一輩傳教士年輕時曾有過的疑慮。畢竟發放救濟品是天主教在台灣社會有正面形象的開端。
數十個機構天天都以關懷殘疾、衰老、病苦者的工作,向人宣告福音的核心
耶穌說:「凡你們對我這些最小弟兄中的一個所做的,就是對我做的」(瑪二五40)。這句話每天都由許多為了殘疾、衰老、病苦者而設的機構的工作人員不斷地向世人宣告。這些機構代表台灣教會的優良標記。他們每天全心全意地宣達愛。他們是活的福傳中心,天天用行動證明耶穌要我們去傳揚的。他們臨在於我們教會當中,但我們已經習以為常,未曾察覺這種作證與傳教形式的效力有多大。他們在社會裡為基督作證,同時,他們的見證也壯大了基督信徒的團體。
以社會正義創設的機構,為教會帶來「社會正義催生者」的美譽
在教會發放救濟品的年代,有些年輕傳教士已經與台灣教友領袖一起引進青年職工教友運動。他們開辦互助會,作為幫忙窮人自助且助人的方式。神父開放教堂等設備,開辦汽車修理和訓練學徒的各種職能與技術的課程。這一切在台灣北、中、南部都有,是為配合當時政府提倡的經濟發展與促進民生。教會深知民間需求而盡力照顧。數年後這些職訓事業因為不再被需要而消失了;但其他的社福等工作則越做越大,大到教會無法繼續維持。然而,無論如何,這些事業證明了教會與人接近,照顧人的需要。
同時,教會也為自身的架構引進了社會正義原則,比方公平的薪資、退休金計畫等。有些例子,教會還走在政府前面,以其開辦的事業扮演先知的角色。就如明愛會率先行動,到今天還繼續以仁愛和社會正義提醒大家對社會上窮人的關注,並激勵每個人都做些公益之事。這就是過去五十年來我們在台灣看到基督宗教的行動。今天我們已有數十種由教宗通諭闡釋的教會基本訓導的刊物出版,供教友閱讀,並散播到各大專院校。傳播教會的社會訓導就好像傳主耶穌的福音,並將福音原則介紹到社會中。即便當時那個階段沒有多少人領洗,但就福傳而言,卻是很重要的一步。
成千上萬的百姓都曾在天主教學校接受教育,並給予正面肯定
教會在社會裡的重要貢獻之一就是興辦教育方面。早在九十年前道明會修女就已經在台創辦了靜修女子學校。當年在台開辦女校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先驅性的、富於宗教意味和福音精神的創舉。五0年代,有幾個修會來台後不久,也開始教育事業。光仁小學成立於1958年,之前已有台中的衛道中學。目前計有166所幼稚園,11所天主教小學,約9000學童,29所中學,約65,000學生,三所大學及兩個學院,學生共計45,000人。我們不可低估學校對青年學子及其父母在福傳方面的效益,至少在傳遞基督宗教價值方面。直到今天,無論坐火車、搭公車,或在任何場合,當我們遇到過去曾在教會機構受教育的人,他們都會在多年之後,仍然感念當年他們從教會學校所學到的人生價值。
教友人數成長固然重要,但這真的是衡量教會成功的主要標準嗎?
當我們觀察台灣教會現在做得怎麼樣,即使領洗教友人數的成長很重要,但,我不認為這應是我們唯一的判準。傳教士常是急切的,有時卻急過了頭!我們沒有充分考慮到非基督徒在加入教會之前需要克服其成見。天主不像我們那麼急,祂給人時間成長、好好瞭解基督信仰;祂不會為了快速滿足教會而做出理想型救恩。祂尊重歷史和人類自由的法則。這也說明了遠從舊約、新約、以至於我們現代救恩腳步的緩慢。
在救恩史中,天主冒險進入人類歷史,而且祂極其尊重歷史的時間。耶穌在世時,有時間讓祂成長,但祂只有到了成人期才顯示自己。「耶穌在智慧和身量上,並在天主和人前的恩愛上,漸漸地增長。」(路二52)為何時間在祂世上生活的傳道、復活、和聖神降臨之間流逝?宗徒的教會殷切期待(世界末日後)基督再來,而未得。天主不扮演理想型救恩的角色,而是讓聖子降生於人類歷史中帶來救恩。
中國教會史裡有部分因素造成某些人對基督宗教持負面的態度。我們在台傳教時,感覺這影響也及於人們的心理和意識。為數不少的中國人已經有意無意地對基督信仰產生偏見。當我們讓這些人更客觀、更真實的瞭解到我們基督信徒是誰、代表什麼時,福傳就進了一大步。我相信這樣的成長已經不知不覺地在許多台灣人心中產生,其結果是為數不少的台灣人看起來贊成基督宗教。他們並不公開表示他們「相信天主」或相信基督;他們覺得「基督信仰是好的」。他們不反對自己的子女研究聖經或成為基督徒。有些人甚至讀聖經,雖然他們常不很了解其中的意涵。也有些人不甚清楚自己一生在尋求什麼,但他們有興趣對人生意義做更深的反省。他們還沒有到達想正式要求基督信仰完整介紹的程度,但他們願意得到更多的資訊;這種人其實已經進到準備信仰的階段,他已經走上個人的朝聖之路,為福音訊息開放自己。教會團體對他們極有興趣。
我相信這種人在數量上已大幅增加,這要歸功於前述的台灣教會五十年來照顧殘疾、社會正義等許多活動。這種對基督宗教興趣的提升可以視為福傳的進步,即使我們的教友名冊上似乎並未因此增加一些新名字登錄。如果以對話和信仰作證來克服成見,用基督信仰來多與社會和好,那麼教會臨在於社會,會因為更多朋友的接納而持續成長,品質、效率也必能因此獲得改善。當然,意識到這種進步,並不意味我們就可以偷懶鬆懈,好像不需要積極邀人加入慕道班似的。
教會禮儀品質以及堂區團體生活都有大幅成長
台灣教會最顯著的成長可能在堂區舉行感恩祭時所表現的信仰強度,雖然這也許不是打動人心的第一印象。反倒是教會參加率減低的事實使我們疏於注意到這信仰強度。
每一個地方教會都希望成就一個信仰團體,都能意識到它是唯一、至聖、至公、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團體,是一個團結在身為宗徒繼承人的主教之下的團體。每個堂區團體則聚集在堂區神父的周圍,因為他代表主教。這團體在生活中體驗逾越節精神(巴斯卦事件),意思是這團體意識到復活上主的聖神臨在於他們當中;當進行恩寵的默想與聖事時,他們意識到與上主合一,他們活出、並得到祂生命的滿全。
他們在聖祭中慶祝合一,在團體中以及團體外實踐仁愛。這是每一地方教會所追求的理想。同時,這團體也知道人的狀況就是罪的狀況(有人的地方就有罪)。在舉行聖祭、舉行愛與合一的聖事時,這團體設法克服因為人的分歧和罪過所造成合一的種種阻礙。這團體在舉行聖祭時,知道自身的缺點是:與合一、與愛的實踐攸關,而尋求寬恕。皈依是不變的態度;我們可以自許我們的教區:台灣各地教會、以及台灣各堂區團體都已經達到了理想程度了嗎?
主日彌撒的參與在台灣已有減少的趨勢。參與固定主日彌撒的人也許不容易從積極面感覺固定主日彌撒的水準。我們應該如何衡量一個團體的信仰成熟度?不容易;但有些徵兆可以顯示一個團體的信仰成熟度,例如:準備和帶領禮儀的方式、團體成員參與的程度、除本堂神父外,有較多的神職、讀經員、領經員共事、度信仰生活;以及努力傳播信仰見證、探訪病患、照顧窮人、全程陪伴慕道者的準備直到領洗階段……等等。這一切在在顯示一種增長的意識,知道教會不僅僅是神父、修道人的事,而是天主子民的事。過去五十年來最顯著的成長可能就在這個層次,教會團體已較成熟了。
我們是否可能太過於重視敬奉聖母?
當我第一次與泳池朋友們聊天時,開始就碰到這個問題:「天主教與基督教(新教)的差別在哪裡?」當中有一位女士認為她知道答案,於是她說:「基督教是敬奉耶穌、而天主教是敬奉耶穌的母親聖母。」我們多數人都應該聽過這個在中國人當中很普遍、而且廣為流傳的誤解。這很嚴重,應該要更正過來。到底這誤解是從何而來?聖伯爾納德(St. Bernard)固然曾說過:「沒有人能夠講盡聖母的道理。」但是,如果這樣的誤解,就是過度傳講聖母造成的結果,則我們必須考慮再三,如何能從我們的牧靈行動上,去修正這種偏差。聖母是不宜把耶穌置於陰暗處的。
台灣教會的牧職人員以沉穩而開放的方式帶領他們的羊群
過去五十年來,我很欽佩台灣的主教以沉穩的領導風範來帶領他們的羊群。他們對很多傳教事業的新創舉態度開放,他們成功建立了本地的「台灣地區主教團」。他們也以同樣沉穩而開放的態度對待中國大陸教會,並盡其職責積極參與亞洲的教會活動。
對傳教士及許多傳教事業的新創舉的開放態度
在50和60年代時,台灣主教已向普世教會表示:台灣教會歡迎任何傳教團體來台灣做福傳工作。這就是為何在短時間內,有這麼多傳教士,包括神父及修女來到台灣,而且在如此短期間內,有很多人領洗的原因。今日台灣教會仍然呈現對傳教士開放的特點,有很多新的修會團體和福傳運動在近年來加入台灣教會,例如:普世博愛運動(Focolare Movement)、厄馬奴耳團體(Emmanuel Community)、主業會(Opus Dei)、新慕道團(Neocatechumenate)、生命之母(Notre Dame de Vie)、聖若望小兄弟會(Congregation of St. John)。台灣政府允許這許多團體來台宣教,也顯示出數十年來台灣宗教自由的程度。
主教們在各個教會內,對於教區神父或傳教士所從事的各項傳教新創舉,無論其在牧靈的或在社會福傳工作方面,都展現出顯著的開放態度。有一份完整的事業和活動的名單,涵蓋神恩復興運動(Charismatic Movement)、基督活力運動(Cursillo Movement)到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這些也曾是教會不斷成長的起源。
當然,這也有另一面的現象:第一,邀請更多各國的傳教士來台,顯示出台灣本地神父的嚴重短缺。本地聖職的短缺,形成台灣教會目前和未來的一大問題。第二,有些新興團體來台開辦事業,強調舊式、傳統社會的教會型態。而其他團體則追隨「梵二」所提的路線,想促進一個嘗試與現代、俗化社會對話的教會,以尋求能被世俗社會認同為積極、有意義的存在的形式,希望藉此給物化的社會一種衝擊。從經驗來看,我們知道這兩種方式很不相同,即使他們發現他們都忠於同一源頭,都是同一的主耶穌基督的福音。
當我們把「梵二」對默示錄、基督論和教會學的各種觀點應用到福傳工作上時,需要配合各種不同的牧靈原則。如果以源自各種教會學理論的各種不同方式,來做各式各樣的組織和運動的呈現,是很危險的,可能會導致台灣教會牧靈狀況的困擾。我以為,有必要明確指定以梵二做為台灣牧靈行動指南,以確保教會的合一。否則,不同的方式可能產生不同型態的教會,困惑台灣民眾對教會的認知。這需要主教在帶領他們羊群之際,給予明確的訊息,同時也要針對不同的團體,以免他們有些各行其是。唯有當主教下達明確訊息,使大家都團結在其左右,這整個團體才真正能成為我們這時代在台灣的、主耶穌基督的教會。
兩屆福傳大會是台灣教會成長的里程碑
台灣早在六十年代就已舉辦了一些重要的牧靈研討會,探討並執行有關梵二文獻諸多內涵。不過,1977和2001年的福傳大會可被視為全台灣教會團體兩次正式的努力,經由大家的參與,以更瞭解各自情況並計畫在福傳領域共同努力。光是舉辦如此大型會議的勇氣、全程準備的辛苦、從進行會議到後續貫徹、其本身就說明一種存在於台灣教會的動力。
1977年的第一屆福傳大會有十二項決議和未來活動範圍。2001年的第二屆福傳大會,有十一項決議,一致強調在整體範圍的具體方面:如個人的,家庭的,堂區的,機構的,教區的,團體的,正義和平的等等。福傳大會不是開完會就了事,它持續到今天,每一年提出一個優先的福傳活動。這些在在顯示教會的能量和動力。我們如果僅從計算領洗人數來衡量活動成果,就會被誤導。例如:今年我們把重點放在社會正義與和平上,如果我們不僅在傳揚教會的社會訓導上成功,還開始在自己堂區內實踐得更好,且在我們自己的機構社團內締造更符合公平正義的情形,那就是一大成功。
「台灣地區主教團」的出現
在主教團這一層次也有過重大的演變。六0年代台灣的主教團比較反映大陸教會在共產黨接管之前的情況,也就是當時的教會是由非國籍主教和修會扮演相當重要部分的福傳工作。梵二後,在1967年,正式成立「主教團」,名叫「中國主教團」。那些年大陸省籍的主教擔負較多的責任。1998年主教團提出名稱的改變,自此稱為:「台灣地區主教團」,而英文名稱是「中國Chinese地區主教團」。而台灣天主教會的牧人也已經幾乎是在台灣出生的主教,這個事實也顯示出成長的重要一面。台灣地方教會的本地化、是台灣天主教靜靜成長的另一重要指標。
台灣教會積極參與亞洲姊妹教會的各種活動
我們不能說台灣教會自外於亞洲姊妹教會。台灣主教、神父、修女、教友在參與亞洲大會、研討會、主教團會議等都十分積極。台灣主教還曾主持BILA會議以及其他事務,以促進教友在社會、牧靈活動和建立地方教會上的角色。對普世教會中其他各地方教會的關心,是每個成熟地方教會的優良標記,那是享有自由的台灣教會辦得到、而大陸教會(目前)還不可能辦到的另一範疇。
對大陸教會開放,也對自己的國家和教廷盡忠
台灣主教最難為的工作之一無疑是:如何界定他們對大陸教會的態度。自從1971年梵蒂岡召回駐台大使而以「代辦」取而代之,主教們就知道那是個信號,是北京與梵蒂岡最終會走向關係正常化的第一步。沒人確知何時會發生,但每個人,包括雙方當局,都瞭解那是必然的第一步。那個信號震驚了台灣主教和其他所有教友,以及所有的台灣人。
此後,三十五年來,全世界都已聽聞多次梵蒂岡與北京之間願意正常化彼此關係的媒體報導。每次大家幾乎都「想當然爾」的重複說:正常化的代價就是教廷與台灣的外交關係勢必被犧牲掉。歷史會證明,台灣主教這些年來都以最好的方式處理情況,從未把對家國的情操放置一旁不顧,而是保持開放、甚至坦誠、但忠於教廷、並對大陸教會維持仁愛與信仰的態度,這本身就是一項普世教會未察覺到的成就。這些年來台灣主教肯定了他們的群眾,不管發生什麼,他們對教廷都忠心不二。普世教會鮮少有人完全瞭解到這種默默承受歷史演變之苦,以及一直以來對台灣教友和主教所造成的種種情事的不堪。
八0年代當中,台灣主教的兩個舉動深深感動了我。1984年教廷當局對於如何處理大陸教會提了些建議,而似乎沒有人關心台灣主教如何看待此事。台灣主教派了代表前往羅馬,客氣而勇敢地要求羅馬考慮他們的意見。這表示台灣主教對整個棘手議題的基本態度:開放而坦承的對話。當時我正在附近,對於台灣主教勇氣可嘉的立場既感動又覺驕傲。前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回應台灣主教,要他們履行橋樑教會的任務、建立與大陸教會的關係。一年之後,主教們赴羅馬述職,就在那場合,賈彥文總主教經與其他主教商議後,以全主教團名義,向教宗說:「聖父,關於大陸教會,只要您認為有必要,就照您的決定,我們會接受。」那可能是三十年來台灣主教最具歷史性的聲明,證明了他們的慷慨、對聖父的忠心、以及對大陸教會的寬大。此事曾刊登在《羅馬觀察報─Osservatore Romano》。
未來的挑戰
再沒有比全台灣教會團體本身於2001年第二屆福傳大會、所提十一項決議對台灣教會更富挑戰性的了。本文也還沒資格界定當今台灣教會所面臨的真正挑戰。我在本文中已指出一些人盡皆知、值得我們特別關注的牧靈關懷的議題。現在再加上我個人以為對未來台灣教會牧靈關懷很關鍵的兩點,做為結論。其一是成人慕道班,其二是繼續關注教宗本篤十六世對中國大陸教會的牧函。
成人慕道班是在台灣建立「後梵二」教會團體的一個方式
我已經在本文兩、三處大力強調了在台灣社會傳播信仰價值的重要性,以及超乎我們想像的人相信天主的事實,雖然他們並沒有、將來也不會領洗。基督信仰在台灣社會受歡迎、被欣賞、被接受的事實,是地方教會成長的一面,只不過常被我們低估了。如何使基督信仰讓台灣社會更多人知道、更多人欣賞、應該是我們的優先要務之一。
無論如何,這並不減弱我們想要去直接福傳的重要性。上主派遣我們「你們要去使萬民成為門徒……」(瑪二八18~20)“Go and teach…”,即便在唯物和俗化的社會,這也是每個單一教會的第一職責。
雖然社會世俗化,雖然過去存有偏見,但不排除現在有更多中國人對加入基督信仰有興趣。那就是為何我們教會要接受挑戰,更新教會,用「梵二」來規劃。也就是成為一個天主子民的團體,一起歡慶我們以天父為王的信仰,當我們去傳揚祂的愛給人時,也把新希望帶給了社會。但願我們能在這樣的團體中迎接新來的慕道者,而不只是教給他們教會訓導而已。近來在教會復興的「成人慕道班」,正是教會接應重大使命的時機。
傳統「成人慕道班」的復興,已由主教引進台灣教會多年,且在幾個堂區推行得有聲有色。然而,此慕道班既是復興教會如此重要的一環,就值得比現在要更加注意。慕道班復興了過去教會的傳統,迎接新教友,介紹給他們禮讚信仰、學習度基督徒團體生活的方法。為了確保他們皈依的真實性,信友團體 ─ 非僅一位講道員 ─ 將陪伴他們進到更深層的皈依,這可以分三個層次:一)信仰層面,完整的教理啟發他們對信仰的瞭解;二)日常生活層面,慕道者受到鼓勵,肯定自己的生活因信仰而起的改變;三)增強他們的認知,瞭解到:當了基督徒,就要與他人分享信仰。讓他們學會教會團體的社會關懷。
成人慕道班關係整個教會團體,而且不斷更新這團體。信仰教育並非只是領洗之前在課堂上講授要理。整個團體:代父母、陪伴者、教會其他牧職人員,在教會新成員信仰成長過程中都具有重大責任。除了跟堂區的講道者上要理課外,他們還要參加禮儀來為領洗做準備,這樣的基督信徒就會經歷真正的皈依。他們認真地上要理課,決定活出手足般情誼的福傳生活來接受信仰。新教友知道,他們的一生都有教會團體支持,幫助他們成為好教友,並且是他們信仰不斷更新的泉源,一直到生命的終結。這是教會幫助團體信仰成熟的方法,為信仰而歡慶、而生活,包括活出今日社會的正義與和平,做到真正的福傳者。
傳統教會慕道班的復興還沒有在台灣各堂區得到廣泛的推廣。但毫無疑問的,它是建立充滿生氣的地方教會的方法,與時俱進,走向社會。不過,將之引進並應用到堂區、還需要很大的努力。這也的確是個挑戰。
貫徹教宗本篤十六世對中國大陸教會的牧函
台灣主教對大陸教會的寬大慷慨與開放,我們在前面已經表達了。無人能怪罪有部分台灣教友去大陸、主要是去接觸非官方主教和教友,而避開官方教會團體,尤其是那些與愛國會走得近的人。台灣教友這樣做是有其理由的。長久以來,普世教會仍存疑,認為大陸教會有裂教。即使到今天,他們對某些個別的人物還是有疑問。
教宗本篤十六世的牧函現在清楚呼籲所有中國教友在一個教會團體內合一。當然那不會改變中國大陸教會的現狀:一個與政府合作並受其掌控的團體(官方教會團體)以及一個不與政府合作以致不被政府承認的(非官方)團體。但是,教宗牧函消除了我們過去的疑慮:在教宗的心裡,中國沒有裂教。這也是台灣教友過去為何只接觸非官方教會團體的原因。
教宗的清楚呼籲、涵蓋了中國教會所有牧職的直接職責是在於:完全奉獻自己於傳揚此訊息、並培養中國教會內部的合一。這些天來,從國內教會傳給我們的消息顯示:兩個團體都充分瞭解這訊息,而且會做積極的回應。不過,有些地下團體成員仍然確信某些情況證明:避免與公開團體的人一起舉行聖祭是有道理的。他們覺得:政府當局對待教友的不義,使他們有理由以一種分開的地下「教會」繼續運作。從人情上來說,這很可以理解。教會司鐸必須運用智慧和敏銳度來處理這類事情,繼續帶領他們的群眾,堅定地往教宗牧函所呼求的合一之路前行。人為的努力無法統一分歧的教會,鐵腕作風更不可行。唯有靠聖神在信友心中的柔性運作可以達成合一。教會司鐸必須幫助聖神的工作。合一不是一蹴可及的。和好的牧靈、以及合一的培養勢必成為未來一代中國教會的優先工作。
過去三十年來台灣教會對大陸教會展現了開放、耐性、慷慨與瞭解。現在教宗本篤十六世的和好與合一的呼籲帶來進一步的挑戰。對台灣教會而言,這挑戰令人痛苦、卻富於傳教意義,也就是說,儘管台灣教會苦於不可避免的事實,知道遲早可能喪失透過在台教廷代辦與教廷直接連結,但台灣教會仍將積極地採取主動,助長大陸教會內的合一。台灣教會接受挑戰、積極回應之餘,將再次展現其信仰深度、再對歷史提出貢獻,使唯一、至聖、至公、從宗徒傳下來的中國教會,在中國得到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