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那天,我在巴黎會院的一位姊妹將被派往阿爾及利亞,另一位姊妹則從中歐會省來法國接受準初學培育,要從巴黎會院出發前往她要去的團體,於是我在當天早上彌撒(平日)後、神父請出聖體時,彈奏「教會」(Mission)電影的主題曲(用桌上型電子琴,但選用笛子的音色),就是影片片頭一位耶穌會士被綁在十字架,丟到水裡後,從瀑布往下衝的那段音樂。
彌撒後,這兩位姊妹一臉感動地跟我說謝謝,那時我才驚覺:「啊!2001年的今天我來到法國,剛才在彈Mission時,一點也沒想到這點呢!」其他在場的姊妹也大感驚訝:「今天是妳被派遣來到省區的日子?!不簡單喔!剛來時……」。Mission這部片子深深印在許多人的心裡,尤其電影主題曲,因此只要我一彈這首,就會讓許多姊妹想到她們曾被派遣到遠方的日子,或現在的派遣以及使命。那是一個特別有象徵意味的曲子。
2002年十二月,我被授命為團體司琴。團體的聖堂很大,是哥德式建築,因為經費的限制,因此以水泥為建材。該堂可容納三百人,通常至少有五十人參與彌撒日課,加上從世界各地來來往往的姊妹,以及外來參與禮儀的教友,合起來六十、七十人是常有的。
其實我的鋼琴基礎薄弱,唸藝專時,鋼琴雖是必修課程,但我並沒有很用心在這上面。我還有個要不得的習慣:盯著琴鍵,因此背譜很快,鋼琴視奏很慢。之後在佳播聖詠團時,不得不在發聲的時段,幫忙彈幾個練習片段。入了修會,慢慢學會簡易伴奏法,譜上沒標明和弦時,就自己配和弦。一位朋友的婚禮是我第一次在會外為彌撒司琴,在緊張中圓滿達成了任務。從十七歲開始的音樂訓練與經驗,為我在司琴上是很大的富源,尤其在樂團擔任革胡手時,對節奏、音感的掌握與聆聽其他聲部的好習慣幫助很大。
團體中沒有其他人可司琴嗎?司琴不是獨奏,不是彈自己喜愛的音樂。有兩位姊妹曾是司琴,且素質相當高,但是她們的聽覺退化了,聽得到琴聲,聽不到會眾,可以想像會是怎樣的情況,因為這樣,團體才長期沒人司琴。更早,這裡曾有一位巴黎音樂院首獎畢業的姊妹,還有一位受過嚴格音樂訓練的姊妹司琴。相信六十五歲以下的音樂家姊妹應該也不少,可能被派遣出去了,目前在會省五十五歲以下的姊妹都精於吉他,或唱歌、牧笛、歐式西塔琴,且在不同的團體,因此在這團體可負責司琴的目前真的只有我了。
這使命並不容易回應,尤其最初幾年,在法文方面所有的音樂名詞術語都要會。還有,禮儀的用詞;法國教會普遍極重視禮儀,修會更是,他們在禮儀上的安排可以有相當大的變化,配合上常需要非常大的彈性;慘的是有人寫得潦草到看不懂,有的人寫得極小,戴上老花眼鏡還是看不出寫的什麼……這些總是要找到當事人一一請教,有時真的會一肚子火。這幾年下來,我也學會請求負責禮儀的姊妹考慮我的限度:無法讀懂潦草的字、無法看很小的字、沒辦法看到譜立刻彈出來,尤其姊妹們無法唱那麼高的音,往往比譜上要求的要低很多,甚至低過移調器的限制。若在日課、彌撒中賭氣罷彈,可是這又不是祈禱的態度啊!我表達希望能在心平氣和祈禱的心情下完成每天的司琴職務。她們聽進去了﹗
我曾請求去另一個團體,為極年長病弱體衰的姊妹服務,省長跟我半開玩笑地說:「妳願意去那團體很好,但是這裡的姊妹要罵死我了!沒人哪!沒人可以取代妳的位置,妳提供的不只是司琴的部分,而是妳在音樂與團體需要之間的敏感度上。」這是真的﹗音樂不只是為自己的喜好,而是為眾人的益處,怎樣讓別人能祈禱,而不是被強迫聽我個人喜歡的音樂?為配合當日彌撒的主要訊息,例如:愛近人如同愛自己,在明供聖體或聖體降福時,單純地奏出旋律,讓人再次進入其中的氛圍,或彈奏泰澤的「何處有仁何處有愛」,或其他大家很熟悉的歌曲,姊妹們都很喜歡這樣的靜默。
晚禱結束出堂時,選曲則比較自由,可選擇不同國家的聖歌曲調,甚至台灣的聖歌。有的教友聽完整首曲子才緩緩離開聖堂。而當我有時必須出遠門數日或數週,姊妹們就會說:「啊!我們要作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