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德
1999年的八月到2002年的六月我在阿里山鄉特富野天主堂區從事牧靈工作。雖然我沒有申請到特富野天主堂區,但因為一些理由我被派到特富野,而我以服從聖願的心情很樂觀地先到特富野,後來又定居阿里山的南山村:山美和新美。
剛到的時候有一點緊張。後來跟鄒族人做朋友,在一些熱心族人的領導之下,逐漸開始了解鄒族朋友的生活方式及他們的人生哲學。鄒族人一方面是很樂觀、單純、蠻有才華,另一方面是比較被動的、依賴性高、而抱著過一天算一天的態度。
四十多年以前聖言會的傅禮士神父努力以提升生活環境和教育方式來傳福音。後來溫安東神父很認真地不但學會了鄒族語,並教一些族人母語、和幫助他們保護及發展他們的文化。
傅神父很了解族人的需求、積極協助小朋友和年輕人讀書求學來培養有知識的領導著、也培養他們的信仰。他所推動的社會發展計劃及慈善、教育服務,帶給族人很大的希望,但也使他們有了一些依賴心。
溫神父到特富野的時候,看到的景像又不一樣。隨著社會的發展,過去天主教在傅神父的領導下,在醫療、教育、社區發展各方面所提供的服務、現在漸由政府取代;溫神父認為教會團體面臨很大的挑戰是牧靈和福傳工作,這些工作為溫神父也顯得更為重要。他們兩位神父為鄒族天主教朋友來說的確是英雄。後來高英輝神父、郭立志神父等等傳教士,以他們個人的才華、配合族人的需要、繼續前面兩位英雄開始的教育、培養信仰、牧靈和福傳等工作。
不過,以2002 年的狀況來看過去、我們不難發現幾個重點:(1)很多基督徒的信仰基礎打得不夠深、不夠強;(2)因此,他們不夠重視自己的信仰生活;(3)對一些人來說,唱KTV比參加教會活動重要,過別人的生日比參加彌撒重要,保護面子比表現基督徒身分重要。當然我這樣講、對很多虔誠熱心的教友不太公平。感謝天主,因為這些教友的熱心及奉獻,天主教會在阿里山鄉還存在著,也還有希望。
在阿里山鄉的天主教信仰種子好像還在發芽當中,或是說:這個信仰還沒完全發揮作用。我們常懷念傅神父和溫神父的精神及貢獻,並常討論他們的時代很多的如何如何。雖然現在時代已變了、與四十年以前不一樣,但只有方法可以改變,精神是不會變的。
面對所謂的缺乏福音精神的教友或冷漠的教友,我當時決定以永遠不變的福音精神來實行我的福傳使命。一方面看到族人的物質生活越來越提升、受教育機會增多,政府對他們的補助及關心也越來越多,但相對來說,也較缺乏福音精神和文化意識;另方面在我衡量自己的能力和限度後,我就決定了一些目標,以及達到這些目標的方法。
第一目標:找回迷失的羊(finding the lost sheep)
我常為聽到一些族人教友說:「我是迷失的羊」而難過,於是就開始想他們真的是福音中(路15)所說的亡羊嗎?難道他們不知怎麼回到教會嗎?或是不願意回頭。羊迷失了因為他們只追隨自己的牧人,就是成為某一個牧人的羊、或某一位神父的教友。牧人離開了、羊也就散了;神父被調走了、跟著他的教友也離開了。我記得那時我常常跟他們開玩笑說:我不願意聽到在山上有林神父的教友;而且提醒他們:基督是我們唯一的牧人,我們都要跟隨祂、而不是跟隨神父。
山上的聖堂需要修繕,而教友都感覺到:有一個漂亮的聖堂是他們的驕傲,也可能會吸引冷漠的教友回來參與彌撒和其他的教會活動。
俗語說:「命好不如運好」,這句話一點也不錯!自從樂透彩發行以來,多少人因此而一夜致富,然而這些幸運的人大都是再平凡不過的了。每次看到電視上播放有人中了頭彩,真是羡煞了很多人。當然,很多山上的朋友也做過中頭彩那樣的美夢,如果說幸運之神降臨於他們身上的話,他們會好好的運用中獎的彩金。也因此在許多族人心目中和口頭上就有了這樣一句話:「如果我中了樂透頭獎,我會捐一半給教會」。
修繕教堂或改成全新的教堂也許是需要的,但我認為它不是一個迫切的需要。我們的使命是先要找回教友、然後再考慮教堂建築的問題;如同厄則克耳先知所說的:迷路的羊要找回、遺失的羊要尋找(參則三四1~4)。
因此當我聽到有人說:「神父、我是迷失的羊」的時候、我的心裡就引發了一種動機來為他們服務,並希望有一天聽到她們說:「神父、我是回頭的浪子」。
走出教堂,訪問家庭,以及家庭祈禱、參加社區和學校的活動,教英文、教道理,這一些都是達到這個目標的方法。實行這些方法的時候要跟他們在一起、包括他們喝酒的活動和聚會,也因此我有了第一個綽號、就是「酒鬼」。
第二目標:自助自治(self-sufficiency)
跟過去比起來,現代族人的物質生活好多了,因為很多方面的服務現在已由政府或其他民間團體取代。無論是過去教會的服務、或是現代政府的幫忙、在某一個角度來說都會使族人產生依賴心,特別是在教會內。
身為一個來自印度的傳教士,我無法做他們物質生活上的恩人、也不覺得需要這樣做,因為他們的生活已經改善了。不過,我還是感覺教友對教會的依賴性蠻強,可能是因為很多進堂教友的年紀不小、也可能是因為他們習慣教會為他們服務。為了改變他們的心態及想法,我和他們一起開始修繕教堂,也請他們奉獻他們的錢或時間。若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沒有一個人奉獻過錢,但好多教友奉獻過自己的時間來整理教堂的環境,刷油漆、做木工等等。很多外來遊客看到我跟教友一起做,就開始叫我「外勞」,這也是我的第二個綽號。
進堂的教友幾乎是年長者和小朋友,他們對教會的確很熱心,但無法辦活動,因為沒有體力也沒錢。在這情況下,我開始動腦如何鼓勵他們募款來支持他們的信仰活動。因為山美已經是一個有名的觀光區,周末和假日有很多外客來參觀。有一年的聖誕節前,我和一些教友一起開始向到山美的遊客募款、募了一萬多塊。
於是,我的第三個綽號:「乞丐」,就在這個時候誕生了。
無論我扮演外勞、或乞丐的角色,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就是:讓教友自助自治起來,使他們感覺教會是他們的,而因此有一種屬於感。同時幫助他們記住、脫離依賴性不等於放棄教會或信仰,因為每一個人總是要依賴天主而生活。
第三目標:本地化(inculturation)
為了有效傳福音,溫安東神父努力學習鄒族的語言、文化和歷史。在傳道員及一些族人的協助下,他也開始翻譯彌撒、並編寫鄒族聖歌本,將族人美麗的傳統音樂使用在彌撒中。雖然我沒有溫神父那麼優秀,我還是繼續做他已開始的工作,為了把鄒族文化福音化和把福音鄒族化。坦白說,我沒有學會鄒族語,但我仍練習用鄒族語彌撒。我繼續推動翻譯主日讀經、祈禱文、聖歌。有機會和必要的時候,也在彌撒和禮儀當中融入他們的一些原始的宗教經驗,例如:灑聖水的禮儀。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會唱歌。我從小努力學過唱歌,目前也還在努力,單靠自己沒有希望,若要靠別人、那麼知道我很難教的人大概不願意教我吧!有一年聖誕節子夜彌撒,我練唱鄒族語彌撒,練得很辛苦,老師也說我音抓的還不錯,但是彌撒那天,我卻唱得使每一個參與的人都笑得很瘋狂!老人默默的笑、小朋友大聲笑。從那時起,我對唱歌的信心又降低了。這的確是個很難忘的經驗。
結語:
我離開特富野堂區的時候,傳拹會邀請我在2002年慶祝復活節共融彌撒之前,分享我在山上牧靈和福傳工作經驗。我就分享了上面提到的一些重點。我也分享了我福傳的一個基本的原則就是:聖保祿在格林多前書說到的:「對猶太人我就是猶太人、對法律下的人我就……對軟弱的人我就成為軟弱的、對一切人我就成為一切,為的是總要救些人……都是為了福音」(格前九19~27)。
我也分享了:我盡量努力做好我的傳教士本分,但有沒有做好?或有沒有成功?你們來決定吧!在當時反省時,我發現並堅強了自己的信德:我一方面要把我的理想和努力奉獻給天主,另方面我要接納自己和接受我的限度,這就是我的信德。我平常也祈禱說:族人的生活各方面明天會改變,下個月會不一樣,將來也會更好,這就是我的望德。我也反省到我將所有的盡量跟族人分享,我的時間、信仰、不滿、失望等等,都和他們分享,這就是我的愛德。
感謝族人接納我、鼓勵我、幫助我、跟我合作。雖然我被稱呼酒鬼、外勞、乞丐,你們還是把我當作你們當中的一位、因此幫我取名「Voyu」。雖然當我跟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常常開玩笑的說我是「Amo Voyu」,但在我心裏,我只是一個「Voy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