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組策劃
前言:
三月,春意盎然,令人心曠神怡。
近幾年,社會上常有許多讓人不太舒服的經驗,所以我們不想再去碰那些,而希望多一點優雅、藝術、與美好,讓你我可以稍稍沉澱與提升。這樣也才能真正把天主更寬、更廣的面向介紹給身邊的人,並給社會一些不一樣的體會。
所以我們邀請了幾位對「美」有獨到感受與視野的箇中翹楚,以自己熟習的範圍,來和我們一起看看生活中的「美」是甚麼,對於美的定義是甚麼,在聖經中、教會裡是怎樣看待美。
讓我們一起來談談原來就美的「美」吧!
參與貴賓(按姓氏筆劃排列)
伍維烈 修士(方濟會初學導師)
陳春光 神父(花蓮教區萬榮天主堂主任司鐸)
鍾瑪竇 主任(天主教亞洲真理電台中文部主任)
趙榮珠女士(以下簡稱趙):美感經驗與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有很密切的關係。在討論這個題目時,本來不知要怎麼談,繼而一想:我們走到每人內心最深處時,就會在那裡與至美相遇,而至美也透顯出天主,凡是碰觸到人性最深處,與至真、至純、至美相遇的時候,就會讓人驚嘆:人心是那麼契合,與天主所給的美是那麼相近。
所以今天想透過諸位,以自己熟習的範圍,來讓大家一起看看生活中的美是什麼,諸位對於美的定義是什麼,在我們的教會裡、聖經裡是怎樣看待美。每當我們想到美的時候,諸如:各式各樣的美,音樂的美、藝術的美、信仰的美、真實的美、人性的美、自然之美、教堂的建築、典雅的藝術、永恆的雕塑,以及禮儀的美……等等,帶到我們日常的柴、米、油、鹽的生活中,這些都是美。我們也知道:信仰與所謂的真、善、美本來就是一家人,在面對今日社會時,我們有什麼建議,可以使社會變的更美、更善、更真。
記得蔣勳先生曾經說過:歷史應該是加法,可以加上更多更多;可是在台灣這樣一個特別的歷史狀況下反而變成減法。從日本人佔領時就把清朝的影響減到最低;國民黨來時又把日本的影響減到最低;後來民進黨執政,也把國民黨的歷史減到最低,很可惜!我們曾擁有不少美好的歷史與純樸的人心,卻慢慢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所以,我們今天可以一起來談談美。
鍾瑪竇(以下簡稱鍾):我在這裡該算是最資淺的,因為我和藝術實在沒有太直接的關係。在台視公司時,本身從事影像的紀錄工作,所以在美的部分也沒有很直接的接觸。
我可以談談個人的經驗和看法,其實我對美也沒有很清楚的界定,倒覺得美是一種真誠、一種慈善、會讓你感動。這樣的一種互動我覺得就是一種美。
記得很久以前有一幅這樣的圖片:有一隻母鴨帶著七八隻小鴨子要過馬路,當時所有的車子全都停下來等這群大小鴨子慢慢走過去。這幅畫被某一位記者拍到,登在報紙上,我當時看了也有不小的震撼,因為這裡充滿了母愛、而人們也感受到牠們是很弱小的,我們呵護牠們過馬路本身就是件很美的事,所以我認為美應該是一種真誠、是一種慈善隱藏在裡面,讓人覺得感動。
伍維烈(以下簡稱伍):剛剛講到鴨就讓我想到一個小故事,是我國小四年級時,有一次美術課,作畫的題目是農村的景物,我就決定畫一隻公雞。我不曉得為何「發現」了一種運筆的方法來畫羽毛,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是有點類似水墨畫的皴擦,不過小孩的我,以為那個是自創的,我也喜歡那個粗糙的效果,很有動感;那天,我更不曉得怎的選了藍色來畫。我覺得很開心,肯定是有一種感動的感覺。雖然一個小四生不知道什麼是感動,但那經驗很深刻。
後來老師走過來,看到我的畫,二話不說,拿起來就向大家宣佈我畫了一隻藍色的雞!我還以為他在表揚我,可是他把畫紙反過來,要我再畫一次! 原來他認為沒有藍色的雞,而且我不可拿畫筆這樣來玩耍。這對我來講是一很特別的經驗。後來才發現:為什麼我後來都不太願意畫畫,原來是因為覺得有被壓抑的感覺。我覺得美跟感動及創意有關,應該是人性發揮的表達,我本來覺得畫雞是個美的時刻,發揮了創意,卻突然間變成一個受創傷的經驗(traumatic experience),雖然創傷不算很嚴重。但這是我對美的一個難忘的回憶。
趙:那你自己覺得可以如何把美帶到生活裡?
伍:回國後,有些時候去講避靜,我口才不好,最近喜歡作藝術靈修,就是用藝術治療的方法教大家畫畫。一開始他們說不會畫,我就告訴他們藍雞的故事,並說他們可能小時候也被壓抑過,所以不願意去畫畫。
不過,我覺得聖經創世紀講到天主創造人是用祂的肖像創造,假如會創造東西的創造者創造了我們,而且創造過程是以祂的形像創造,就表示我們也會創造,所以能夠創造是天生的一部份。雖然有人說:不是所有的創造一定美, 不過,以聖經的角度來看:天主創造之後看了認為樣樣都很好, 那好跟美有什麼關係?希伯來文聖經說「好」,不過在希臘文聖經翻譯好這個字時翻譯成「美」,天主看了認為樣樣都很美,中國人也都說美好、美好,所以說美跟好有一定的關係。
所以當我們去接觸自己的人性,願意發揮,是可以發揮創意的。畫畫也好、唱歌也好,商業的標準可能認為不好聽不好看,但,從天主的眼光看是好的是美的。我覺得這是人心也是信仰核心的一部份。
趙:伍修士把我們帶到了聖經裡有關美和創造,而且認為能在創造中把美傳給別人,這也是一種把天主傳給別人的好的途徑。接下來請陳神父談談對於美的定義,聖經裡有沒有談過美?或者,神父怎樣從自己的經驗裡用美來傳達天主的訊息,以及提昇人心……等等。
陳春光(以下簡稱陳):我覺得對美的感觸可以透過五官,很直接,有時是五官跟身、心、靈連結上。剛剛伍修士講到創造我們的天主,我們應該也分享了祂的創造性。所以我覺得所有這種經過五官、身心的感受、或身體的體會,所有讓你覺得舒服的就是美。因為是從天主來的,都是好的,也一定是自然的。有時我們會發現周遭很多美的東西是經過天主的創造、加上人的努力。可是,人的努力不能取代天主的創造,當一個人的作品讓人不舒服,但同時也有可能會有另一部份人覺得不錯,所以,美的東西應該是:不論你是看到、聞到、或吃到都很美。而那就是從天主來的,也就是美,但是需要真的去體會,不要光講。
鍾:剛剛陳神父提到透過五官去細細地觀察,其實我有一種習慣就是帶著相機一起跑。有一天,我在小矮樹叢發現有蜘蛛網,因為是大清早,網上吊著好幾百顆好大的露珠。我心想:蜘蛛網不是一戳就破了麼?但水滴就是不會掉下來,我估計約有半杯水!你可以看的出力量有多大。當時覺得很震撼,怎麼會有這樣的景觀?
其實美會透過五官讓人感動,我手上有一些照片,這一張是景美溪,其實景美溪整個是水泥堤防,照理說應該是草木不生,可是卻有一棵榕樹生長的那麼好,我拍的是底下的根,它為什麼可以活?原來它的根透過牆壁中間的隙縫生存。它本身是膠質,可是為了生存,它的根伸到底下,把膠質挖起來讓它可以長這麼大。我在拍攝時有鳥停在上面,也結了果子,當時就覺得大地就是充滿了驚奇。其實我有好多次在自然景觀中,發現美的存在,這也很容易讓你聯想到天主的存在。
伍: 剛剛鍾主任所講的可能很多人都看過這種情景,可是不會停下來欣賞。 我覺得美要欣賞,美不是用來談的。鍾主任可以花時間停下來欣賞,感覺到美,不然美就會過去。好像美根本不存在。其實它存在只是我們沒欣賞到。所以要花時間而且要用心來欣賞。但很多人花時間去看也看不到什麼。
講到看、也是五官的一部份。而我覺得這很有神學的基礎,因為耶穌不輕視我們的人性,願意降生成人,所以人性是好的,藝術也是好的,因為是人性的一部份,也是從五官出來的,這不單只是一些概念、是思考出來的, 用手、用眼、是很具體的事務,唱歌用喉嚨、畫畫用手、舞蹈用身體,所以和我們的人性、肉身很有關係。耶穌基督降生成人聖化了我們人性,所以,藝術也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與耶穌的降生很有關係。
趙:我覺得直接透過五官感受,有時會是一種無言的美,美不一定要有學術作根底。在許多方面,「藝術」可以是美的代名詞。美感的發生雖也藉助官能途徑獲得,但其感受主要生於心靈內在。
我每次到不同的地方旅行,都喜歡設法去看看市場,因為市場是和當地百姓接觸頻繁之處。某次看到一位賣菜的老翁,拿出自己種的東西便宜賣給一位比他看起來較卑微的老人,同時還加上蕃茄水果免費送她,我覺得那就是美,那真是人性溫暖體貼的美。所以我們可否從這樣的角度來談談?
陳:在生活中我是一個很會吸水的海綿,好的東西我都喜歡吸收。我覺得敏銳度很重要,看你會不會直接感受,是不是好東西,還有一種就是很急著將那一剎那把握住,其實我倒覺得好幾次時間一轉換稍縱即逝。但其實已經鐫刻在腦子裡了,也就不必太計較要去擁有它。
我覺得東西要好,實用很重要。比方說去義大利時,有好多好多廣場,記得有個好小的角落也叫廣場,可是我很喜歡,因為它有水。有個水龍頭, 不是一般常見到的,而是一個大石頭挖一挖,水就從中間出來,保持的很好看又好用,而且沒有垃圾,這就是我說的所謂美,就是沒有人為的破壞,然後它又實用。那個廣場我到現在都記得,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再去看那個水,去看那個石頭。
最近天氣不好,有天晚上出來突然發現天色很明亮,我就叫外甥一起騎單車去欣賞;看到了就要知道這是寶貝,要看,但不要浪費。又如:這個主日天看到一個景像真的是好!可是我沒時間停下來,因為要趕去做七點半的彌撒。就在我過萬榮橋的時候,那時是清晨七點二十左右,當時海岸山脈底下一層白色的霧,然後藍色的山上是一大片很清楚的烏雲,其他部分都很清亮,然後太陽在烏雲裡面。我覺得很可惜,要看又不能分心,於是我趕快藉著祈禱感謝天主,因為還要急著去作天主的工作呢!
我剛到萬榮的時候很喜歡帶小孩去玩水,可是他們的母親很緊張,每次都說不要讓他們游泳;如果我聽她們的話,那他們到現在可能都還不會游泳呢!
伍:記得幾星期前,我去台北巿立美術館參觀「鈞特.葛拉斯的詩與畫」的展覽。觀賞的兩個小時,我放慢腳步,屏氣凝神細細品味每幅畫中的細節,如畫中的色彩、線條等,整個過程就彷彿一個虔誠的祈禱,也是一個感受美的歷程。
陳神父提到大自然的美好。我現在每星期去桃園復興鄉服務,每當路途中一眼望見層巒疊嶂,山嵐飄渺時,那種震憾總讓人覺得不虛此行,再辛苦都值得了。這種即使只是剎那間的美,也需要花時間去體會。
所以不論是剎那間或長時間如參觀美術館或參與彌撒,那段時間就要活在當下、陶醉其中;假如心猿意馬,心裡想著待會兒要如何如何,無論多真善美聖,都無法真正去享受、被感動。所以美的感受,需要「花時間」用心去體會,正如靈修的過程一樣。
還有要在藝術方面有所精進,也需要下功夫去練習、培養,而這些都要「花時間」,所以「花時間」非常重要。
趙:伍修士提出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花時間」去欣賞、體會美的感受。現在請大家分享在聖經中、教會裡如何談美?以及如何提昇今日社會使能夠更美一些?
鍾:談到如何從聖經中談美?我認為耶穌基督是美最好的典範。有人外表吸引人,看起來很美,可是如果不真、不善,整體而言,我並不認為此人稱得上美。但在基督身上,則是真善美聖兼具。
聖經中耶穌常借用生活中的場景教導人,如亡羊的比喻,主人有一百隻羊,走失了一隻,祂先將九十九隻放下,去尋覓那遺失的一隻,直到找到。想想,如果自己是那調皮搗蛋的一隻,耶穌仍會不計前嫌,接納照顧我們,這樣的場景,豈不令人感動!而這種善、散發出來的就是一種美。特別是我來自鄉間,在優美的山水田野間成長,與耶穌當時的環境差不多,更能心神領會耶穌當年的情境。
再看浪子回頭的場景。父親在浪子離家還遠的時候,就看到了他,可見父親是每日引頸盼望兒子歸來,後來又宰牛殺羊,歡喜慶賀。這個兒子在外放蕩不羈,又耗費了家產,父親仍歡喜接納,這是何等偉大的父愛,真是美得令人動容。
這也讓我想到我的父母,雖然我們都在台灣,可是每次回家探望雙親,離別時,父母總是強忍不捨,還準備了一大堆東西,要我帶回。為了體貼兩老的心意,即使我不需要,也會接受。家父家母所流露出對子女的關愛,我覺得他們也很美。
伍:鍾主任講到亡羊的比喻,可以看到基督的美善,可見美善是相連的。其實沒有真、也就不會有美。例如「情色」文學或電影,雖然反映社會的現實面,可是其中沒有善、沒有真,最終不會被認為是一種藝術。
陳神父也提到有些東西讓人感到不舒服。譬如當代一些音樂,非常不和諧。也許創作者認為美,但我相當質疑。
有些現代藝術的理論談及:藝術是一種問問題的方式,只要可以幫助人去思考就夠了,不一定要給答案。但從靈修的角度來看,如果要問問題,直接問就好了,何需拐彎抹角。不過這些都只是美或藝術範疇裡所討論的、屬概念性的議題。
再談美的標準,其實是很主觀的,但太主觀也非常危險,易陷入個人主義。
剛才鍾主任還提到浪子回頭的故事。我覺得慈父接納浪子是個善,美則是父親跑向兒子,父子相擁的那一刻。或者還可細分,「真」是父親承認與兒子的關係,「善」是父親願意接納兒子時,而「美」是父子擁抱的那一刻,以及給兒子穿上新衣、宰殺牛羊、歡喜宴樂之時!
趙:謝謝伍修士為我們做更細的分割畫面,幫助我們看到其中不同的意涵。請問陳神父,在您的創作過程中,如何將美傳達給大家?
陳:我要澄清一下,我所謂的創作是先把原住民教會沒有的東西補上,如我們沒有彌撒曲,就先做彌撒曲,所以我也只是譜曲而已。
我們族人不習慣唸字,但唱起歌來則駕輕就熟,因此我就將許多經文譜成曲,讓他們從歌唱中去體會經文的豐富意涵。所以,說我是創作人,實在是受之有愧。
聖經中最具代表性的人是耶穌基督,祂是看不到的天主,又是看得到的人。談到在基督身上看到真善美聖,我們都能欣然接受。可是一說到天主創造的人,我們就不容易在他們身上感受到真善美聖。其實今天,我們也無法親眼目睹耶穌基督,必須要從世人的身上看到祂,然後為他們服務。
這確實是個挑戰。在某些人身上,就是看不到基督的美善,甚至有很大的反差。我個人的作法是盡量去切入對方的生活背景,去體會他為什麼會如此。
藝術也是如此,有藝術天分的人,得加上自身的努力,才能有成。否則可能會用許多其他的東西來偽裝,如音樂就用很大的聲音,美術就用許多不和諧的色彩胡亂塗鴉,這些都只是凸顯他的不足。但我們也不能在藝術方面要求每一個人都要有超高的標準。
因此,在我們評論一個人的為人或藝術造詣時,我們要多站在對方的角度設想。如果滿分是十分,再糟的人至少都還會有一兩分,我們是否可以先放掉他8分的扣分,先看他一兩分的美。果能如此,我們自己也都能少皺點眉頭,長命百歲。
所以,我們要學習在人身上看到基督,看到人的優長。就如主持人在菜巿場看到那些小販的單純樸實。其實,主要還是看我們是否用心,去觀察每個人生活歷練所呈現出來自然的美。
鍾:神父提到在人身上看到美善。這讓我想起一個例子。有天我發現附近鄰居的大門上,貼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歡迎停車,請留門戶出入空間,謝謝!」我很少看到這麼慷慨的人家,多數看到的是「請勿停車,違者放氣」。不久,就有人在紙條上回應,寫道:「這樣的句子,讓我們(路人)覺得很感動。」當時,我也深受感動,立即拿照像機,將這難得的一刻拍下,為人性的美善留下紀錄。
趙:從諸位的分享中,可看出三位都非常纖細。陳神父體諒族人不擅唸字,所以將經文譜曲,真的是位好牧人。還有鍾主任所舉「歡迎停車」的例子,生活中如果能換個角度,多一點柔和、溫暖,許多事就能化干戈為玉帛了。
再請教各位,面對充滿不安浮動氛圍的台灣社會,身為基督信徒,我們可以做些什麼,讓這個社會少一些仇恨,多一點美的氣息?
伍:我認為要從教育著手。我曾參加原住民教會與鄉公所合辦的一次慶祝會。從福傳的角度來看,這是個值得肯定的活動。可惜的是,整個活動中,除了少數的原住民歌曲外,多是流行歌曲的演唱,有些商業化的感覺。試問:在一陣熱鬧的活動結束之後,又怎麼樣呢?
所以要教育:真正的美與藝術不是一種娛樂,或是逃避、或麻痺;而是需要花時間停下來,去學習欣賞、品味,如音樂的歌詞、旋律等,或是歌曲中經文的豐富意涵,否則唱完後,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趙:修士提出一個重要的觀點:教育的重要性。這裡所指的教育應是廣義的教育,包括在家庭、教堂、學校等地發揮教化人心的功能。
修士提到的現象,也是台灣社會或教會內的一些普遍現象。有時舉辦大型活動,喧鬧一番後,就煙消霧散,一切歸零,再等下一場活動來時,一切重新開始。似乎較缺乏沈澱與反省,只是為了活動而活動,而不是在活動之後,帶出一些效果,形成一股提昇人心的力量。各位在這方面可有具體建議?
陳:我個人都是堂區的經驗。我的堂區有五個大小不同的村落,各具特色。所以我常提醒教友:五個教堂同屬一個堂區,在花蓮教區之下,而花蓮教區又屬整個教會,讓他們有教會一體的觀念。
我常告訴教友:五個堂是一體的,不可以大欺小,彼此要公平對待。我們也時常舉辦共同的活動,如一起朝聖、參加教會慶典。有重要的客人來訪,我們也呼朋引伴,共同接待,參與共融彌撒。
我認為凡事不能光說不練,所以我在堂區常舉辦共同的活動,要在平日不斷的練習,合一才能成功。天國的生活也是需要練習的,練習尊重自己,也練習接納他人。其實每個人、每個民族都各有優長,如原住民有唱歌的長處,但是要他們平日早起參與彌撒就很困難。有次曾在某個星期一於永春天主堂主禮,教堂雖然不大,可是參與彌撒的教友居然有廿多人!另外有次在澎湖平日的早上彌撒,也是有很多人參加,令我相當驚訝。可是,一唱起歌來,我當時心想:「天主,果然是公平的!」(大笑)
趙:謝謝神父的提醒。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差異化,甚至常被人擴大、操弄。我們實在應該要學習求同存異的精神。
現在提出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如果今天主教團邀請大家,提出一個符合福音精神,並能使這個社會更美的建議,請問諸位會如何回應?
伍:藝術的確可以扮演先知的角色,正如教會具有社會良心的角色。因此,我的建議是:剛才主持人說常有人喜歡操弄差異化,也許我們可以舉辦一場攝影展,展出的主題是:「我們都是一樣的」。
或者可以找些泛藍及泛綠的藝術家,用藝術表達對台灣的期待。藉這個藝術活動,喚醒社會大眾了解:不論藍綠,大家都希望這個社會更加健康、幸福、美好。或者開辦演唱會,演唱一些充滿希望、平安、喜樂的歌曲。如果能由教會舉辦這類的活動,相信對整個社會可有一些提昇的作用。
趙:修士的建議很好,也有一些地方舉辦過。台灣社會這些年被顏色弄得天昏地暗,顏色幾乎成為事情的唯一標準,令人憂心。
鍾:提到顏色的對立、各持己見的現象,我也常自我警惕,因為每個人看到的都只是事情的一面,切勿瞎子摸象,堅持己見。我常以大自然為導師,總是會得到一些啟發。
有天我在景美溪水壩上散步,因為附近正好有工程,所以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涵管洞。水漲時,水蓋過大洞小洞,只看到一條河流;水落時,洞口就會露出,可看到水的主流與大小支流。我觀察到有條小魚選擇了一條路,卻是一條死路。因為牠游進一個小洞,游來游去,都無法游入主流或支流。這讓我想到,當人在選擇時,常自以為是,結果卻是自縛手腳,就如那條小魚,終究無法逃離困境,自由遨遊。
而面對上述的現象,我認為要學習謙卑。正如洗者若翰的態度,當他遇見耶穌時,說到:「祂應該興盛,我應該衰微」。他並為耶穌作證,指引人來到耶穌的跟前。
所以,我們可以從人的榜樣或大自然中學習到許多。而這些美的經驗都能深入人心,進而提昇人心,讓這個世界更加美好。
陳:我因神職工作十分忙碌,所以雖然關心政治,但並不積極涉入。如果問我:面對今日社會,教會可做些什麼?我認為平日就要訓練教友,要擁有自己的特色,但也要隨時保持開放的心,接納異己,這樣才能達到合一。
但我還是要強調不能只是口說,也要具體行動,譬如一起舉辦許多活動。記得過去在活動中,有些教會幹部是公家的代表,講起話來,頤指氣使,我就會私下告訴他,我們在教會內,不要用這樣的態度說話,這也要花好多年才改正過來。所以,任何事都必須在生活中具體學習,才能達到我們要的目的。
趙:請大家自由交談。
伍:天主教要理2500條談到天主十誡的第八誡「毋妄證」時,說:「真理包含著心靈之美的喜悅與光輝」。我認為這裡表達了教會訓導對美的看法,因為美就是要要發揚真理。聽說中國大陸文化大革命時,有一口號:「藝術是為社會服務」,強調藝術不只是個人的發洩,更是為了幫助階級鬥爭。我拋出一個問題:教會說藝術要服務真理,這和共產黨說藝術要服務黨、主席和人民,是否有相似之處?還有,大家對於把藝術當作是「工具」有什麼看法?
陳:如果是這樣我就不喜歡了,因為不論美術、音樂…,就是要在我們身邊、在我們的周圍,如此就不需要討論服不服務的問題。善盡先知、司祭、君王之職,是我們的本份,我們既是做家裡的事,因此不會有我要服務你、你要服務我的問題。不需要把權力、義務做那麼清楚的區分,因為我們就在裡面,我們都是天父的子女。
鍾:藝術本就是為人所有,硬要把它歸類是為黨、為國家……,就把它窄化了。如同神父所言,藝術是存在於生活當中,無論我們如何界定它的範圍,美的東西應該就在生活裡,不論是看得見的對象,或是看不見的神,應該都是在生活中能體察到的,這應從教育中來培育。
趙:從聖經看到耶穌是不斷在當時的框架中解構。祂的言談、行事風格,與經師、法利塞人的拘泥呆板截然不同,但是祂抓住一個大原則:所有的事情皆以愛為出發點,愛天主、愛近人,這是個大原則,說來也是個很小的原則,但不容易做到。
伍:藝術是過程,在其中若能觸及天主就已經夠了,不需要把它變成一種輔助性的東西。然而我還是常把藝術當作一種工具,用於我教學、帶領避靜,因為在創作的過程中能體會與天主同在。
鍾:我常喜歡從人身上看到讓人感動的美。上個月我們去訪問劉建仁神父,他是美國人,來到台灣。在他26歲、年富力強之際,得了小兒痲痺,沒多久,又因車禍失去一條腿,這在人生中真是個很大的挫折,很多人可能因為這樣而患上憂鬱症甚至走上絕路。但他卻去念復健學,為的是想日後照顧更多的殘障人士,因為他自己是殘障人士,他的照顧會比其他人更有說服力。
他接受訪問時說:「就如我父母常送我聖誕禮物,有些是我要的,有些是我不要的,但是那些我不想要的,不見得對我不好;我的身體就是天主給我最好的聖誕禮物」,聽他這樣說會讓人覺得人生是多麼美好,因為它把那看似扶不起的人生,站立起來,而且還發揚光大。劉神父自己也因為有信仰,從天主那獲得了支撐的力量。
編輯組(以下簡稱編):在與美的導師耶穌基督的來往過程中,有沒有讓諸位深受感動的深刻經驗,可以和大家分享?
陳:耶穌來,我們說主與我們同在;我自己的工作也是在做耶穌的工作,讓天主和我以及我所服務的人在一起,如果我做得好,那我們今天所講的美、或真、善及愛就都有了。
所以信仰也是一樣,我們可以說得很複雜,可是都能回歸到很簡單的方式;就像吃東西,有時也會覺得做法繁複的菜,還不如簡單的食物來得美味。所以回到簡單、回到事實就最好,因為耶穌就是最真的本體。我沒有要舉出我和耶穌間特別的事,由於要常做耶穌和人之間的中保(中間人),所以自己早就享受在其中了,要在祂內才能做這樣的工作,離開了祂就什麼都不能做。
趙:神父提到一個很好的觀點,返璞歸真,回到最純真、最本然的狀態。就如:精緻美食雖是一種美味,但青蔬滋味卻更久長。
鍾:年輕時為生活打拼,到後來就會開始思考我究竟是為了什麼?現在我在電台工作,覺得很有價值,我感應到愛的存在。當我們把愛的節目散播出去,得到迴響時,就會感覺到這來自天主的愛真的不斷循環。
記得有位聽眾寫信來,說自己身手矯健,得過很多運動獎項,就在人生最光彩時,出了車禍,半身不遂,於是生命為烏雲籠罩,死氣沉沉,但當他聽了真理電台的節目後,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我們的節目講的是耶穌的教導、信仰的見證,耶穌就在我們當中,所以愛就循環著。我們在祈禱中、讀經時、彌撒中,都可能和耶穌產生這樣的親密關係。
伍:跟耶穌在一起的美的經驗很多,像泰澤祈禱時,燭光、和諧動人的音樂,都會觸動我。
有一次,我辦告解,是面對面的方式,我談得很深,說完後,神父把我抱起來,我感覺神父好像是浪子回頭中的慈父,好感動,剎那間時間像是停止了。還有我剛當初學導師時,有位初學生,遇到很大的困擾,好像快垮了,我緊緊地抱著他。這兩件事都讓我感覺好美,一個是我被擁抱,一個是我擁抱別人,雖然不是視覺上的美感,卻有真情流露之美。
陳:我想到一件事,有位酗酒的教友,很少來教會,但常常找我聊天,某次他問我:「神父,我可以辦告解嗎?」我說:「當然可以!」後來一天晚上,又看到他站在教堂外面,我說:「你不是要辦告解嗎?」他說:「我就是為這個來的!」隔天主日彌撒,他虔敬地劃聖號、領聖體,我感覺好美!
鍾:約兩個月前,去本篤避靜,時值盛夏,蟬鳴不斷,樹幹上,也滿佈蟬殼。修女們把蟬殼拾來掛在「天主是愛」的匾額下的紗窗上,這使人想到:蟬留下了殼,牠去了哪裡?而人又要去哪裡?人到底要的是什麼?這幅「天主是愛」加「金蟬脫殼」,實在是一個很美的畫面。
伍:傳說聖方濟是第一位製造馬槽的人,因為當時的人對基督信仰開始有些冷淡,所以方濟邀請大家來過聖誕節。他找了個箱子,放了些草,拉來村莊裡的牛羊,又找了一個木偶放在木箱上,高興地對大家說:「你們看!耶穌誕生了!」他用這種方式引發人去看、去想、去感受、去觸摸耶穌。當然方濟作夢也想不到如今聖誕裝飾是那麼商業化,也不再有基督信仰在其中。
當我們懷著和方濟一樣的心情去做馬槽時,就是一種很美的動作,一種裝置藝術。我每次從將臨期看到空馬槽,到子夜彌撒看到馬槽上的嬰孩耶穌,都會讓我很感動。雖然那是假的嬰孩,但會讓我想起真的耶穌,祂就是有血有肉、具有人性,我也和祂一樣,曾經做過小嬰兒,所以我的一切祂都知道。
編:究竟什麼是美?如何認定?如果都美就分不出哪個美,美是否應該是一個過程,要先經歷醜,才會有美,要有一個比較。如何能像德肋莎修女,她看到愛滋病患、垂死之人的美,從醜陋中見到美?必竟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看不到這部分。
陳:「美」與「醜」不是絕對的對立,以滿分是十分來說,兩分美,相對有八分醜,與其講如何去看美與醜,不如想想自己要如何和「美」做朋友?怎麼創造美?
如果讓生命活出天主的語言,表露出與主同在,就會是一個美的創造者、分享者,就會是美的保護者而不是一位破壞者。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美的同路人。
美與醜不是用看的,如同剛才提到的酒鬼,他在別人心中是沒有什麼地位的,可是我常和他聊天,我看到他的美,我體諒他何以酗酒,雖然聖經上說不可以酗酒,但耶穌卻沒說酗酒的人不能進天國。正因為這樣所以他辦了告解。
伍:我們的望會生去大陸的痲瘋病村,回來說在那裡猶如置身天堂,因為他們感受到愛的存在。那些人沒有天使的面孔,他們的微笑不是俊男美女的美,但他們真誠、善良,所以仍然覺得他們很美。
趙:美是一種感動、一種尊嚴與敬重,一種愛與真摯關懷,也是非常親切的對話或對待,或是什麼話都沒有,但能表達出一種吸引人的相知相契的動力,這些都是美。「美」的發生,來自心中的悸動,與快感不同。所以美在我們每個人的身邊早就存在,只是我們有沒有用美的眼光,用心靈的眼光看到我們周遭的美。
如果我們是和天主在一起,便會以不同的角度來看這一切,也能在很多俗不可耐的事物中,去發現許多無言的、絕美的因素。而就像諸位所說的:美的感受主要也來自心靈內在;美感產生之當下常常不能自知,事後回味依然可以感受,所以可說是屬於永恆性的存在。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