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抱朴
學期剛結束,就飛往港澳去參加研討會並進行研究計劃的參訪活動。澳門在三年前曾經去過一次,也是為了研討會,香港則是第一次去。
往澳門的飛機上,特別拿〈澳門日報〉細讀,入境之前得先問俗。其中「柿山哪吒廟」的報導特別「吸睛」。上次去澳門曾經到「大三巴」參訪,記得那一次遠遠就看到道旁旗幟滿天,原以為是聖保祿大堂遺跡的慶典,走近一看才知道與「大三巴」不相干,是座落其旁的一個台灣人俗稱「角頭廟」的哪吒廟廟會,頗為驚訝!
這個報導可有意思了。廟方理事長稱:今年慶典邀請了臺灣五座相關廟宇參與盛會,並且他們「曾多次組織臺灣民眾專程前往四川哪吒祖庭,並舉辦座談會讓臺灣民眾了解大陸對臺方針,扭轉他們對大陸的誤解」。真不能小看這座小廟,既是愛國會,又是橋樑教會!
整個澳門明顯地展現出賭場式的「社會發展」:到處都有賭場興工動土、賭場一個比一個碩大、遊客滿街、室內冷氣逼人、入夜之後全城燈火輝煌…,渾然沒有節能減碳的蛛絲馬跡。
據當地人說,澳門政府目前的預算已有80%以上是來自賭場的稅收。難怪澎湖、馬祖,乃至於新北市都有開設賭場之議。看起來世界已經全然贏得了澳門!
澳門天主教怎麼看賭場?研討會中,當地學者說:澳門此地人際網絡甚為緊密,賭場業者與教會中人也會沾親帶故,並且賭場業者也知道熱心教會公益;加以澳門教會長期以來喜歡祈禱敬禮,不慣拋頭露面,對當地政、商的基本態度是與人為善、有話私下好說…。不知道世界是不是也已經贏得了澳門教會?
倒是來自上海的學者,在會中突然聲色俱厲地指責上海教區前後兩位輔理主教,令在場學者頗受驚嚇!狄明德神父(另一位來自上海的學者說:我注視他半天,斷定他是澳門人!)輕聲細語地回說:可是,馬主教演講當場,全場教友的掌聲雷動是很清楚的。在我看,這兩人雖有「聲色俱厲」與「輕聲細語」之別,雙方大約是平分秋色的。
從澳門搭船到香港,還得出關和入關,對我來說,具體就是中華民國護照轉成台胞證,當下不能沒有些奇特的感覺。
這條航線可能還經過珠江口上的零丁洋,同行如是說,就是「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歎零丁」的零丁洋。
我倒沒想到南宋的史可法,想的是十八世紀前後,葡、英東來,滿清出盡洋相的那段歷史。諷刺的是,沒有滿清以及其後各個天朝的胡搞瞎搞,那有港澳今日的輝煌?
從船上遠眺港九真令人駭異,兩個小島上擠滿了高樓大廈,幾乎看不到任何空間的留白。
第二個晚上住在宏基賓館,從那兒俯身下望可以看到主教座堂一點點的塔尖,沿著坡地走下去,立在主教座堂前才發覺,這是一座規模相當宏偉的哥德式教堂,但卻有整座教堂陷落在高樓大廈中的感覺。香港寸土寸金,教會勉力伸出頭頸,已屬難能可貴!
隔天早上一行五人(只有二位教友)拜望陳樞機。樞機無話不談,從小時候的家中生活,一直到各種敏感話題。他輕聲細語但卻振聾發聵,溫和藹然卻剛毅堅強。中餐是樞機招待的。席中我起身時,一眼透過他的菲式外衣,瞥見內衣領口後方的七、八個破洞。我暗暗指給來自澳門的一位教外學者看。事後,我這位朋友感歎道:這才是為民服務的人!
下午,一行人前往香港正委會拜會。香港的正委會(即:香港教區正義和平委員會),成立迄今的表現可謂聲名卓著。許多教區的正委會聊備一格,而香港的正委會則名符其實。
幹事孔令瑜小姐曾經在2004年美國的《時代雜誌》讀者評選四十歲以下的二十位亞洲英雄中得名。而今正委會與香港地區捍衛人權、保障自由和爭取民主的運動緊緊相繫。
細讀他們在2008年出版的《天國道上與弱勢同行:香港正委會三十年》頗有感觸:第一次看到教會的社會訓導真正與教會的活動緊密結合而相互輝映。
在那裡,一個不到三十坪而且堆滿活動用品的辦公室,我感受到的是信仰在參與塑造未來更美好的社會的力量。他們所談及工作的困難與我們相近:許多基督信徒要和平,但不要正義。
他們在過去的三十年間,通過了信仰的考驗,因而走在時代前端;我們則仍要力挽狂瀾,或者,以哀傷的雙眼注視著逐漸離我們遠去的社會。
此行最後一站是大嶼山的神樂院,從正義和平的爭戰到遠離塵俗的隱修。維基百科中介紹廿世紀最著名的熙篤會神父牟頓,「一生書寫的70本書大部分是關於靈修、社會正義以及和平主義」;廿世紀初的佛教弘一大師有名詩云:「長夜淒風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
但入夜之後,神樂院的上空已經見不到星子明亮了。遠方小島上的輝煌光害已然障蔽了人類得以沉思造物主的指引了。
神樂院的志工,一位少語的中年信友和我說:晚上八點或九點之後,可以在室外看到迪士尼樂園的煙火秀。熙篤會的靈修是工作的靈修,「耶穌遂向他們說:我父到現在一直工作,我也應該工作。(若五17)」
世界變得愈來愈誇張,而教會仍在那裡勉力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