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抱朴
長老會有位頂有名氣的董芳苑牧師,他是一位宗教學的教授,很長的一段時間也在輔大宗教系授課。有一次聽他演講,他很感慨地說:我們長老會的會友只有少部分信基督,大部分信的是民間信仰。
我們教友聽到這個,可不要笑人家,否則就真真成了傻笑了。
東海大學趙星光教授以中研院社會變遷調查的資料,分析基督信徒同時也信仰因果輪迴的比例。結果發現新教徒中有35%是相信因果輪迴的,而天主教徒則遠勝新教徒,有46%相信因果輪迴。
翻開教會歷史去看,各種異端充斥不同的年代,正統與異端之間的爭鬥、構成了教會史上重要的主軸之一。擺放在台灣教會的這些現象上,真不知道該如何說?
猶記當年立志讀社會科學,其中一個重要的動機就是要為自己分辨出:甚麼是純粹的信仰?甚麼是混合了屬人的、來自社會文化影響的雜質的信仰?三十年過去,疑惑反而更深了。
新教徒究竟比天主教徒的信仰更純粹!?嘿!這事兒難說極了。
祈求聖母轉禱使兒子考上好大學,和祈求基督使自己病體康復,那一種信仰比較純粹?重點好像不是那一種比較純粹?而是那一個比較靈。
梵二會議以來,我們教會的信仰經過了頗為嚴格的「除魅」過程,靈驗的事逐漸失去了正當性;倒是新教許多福音派、靈恩派在後現代的今日社會當中,可是靈的緊哩!
台灣有許多追求增長的教會,多以韓國福音中央教會為師。有些極理性化的學者說,這個教會巧妙地把韓國傳統的巫術信仰,穿上了基督的外衣,貫注於教會信仰當中哩!外表看來極其基督化,但本土化可進入骨髓的深處了!扭曲聖保祿的話說:信仰本地化「確實是生活的,是有效力的,比各種雙刃的劍還銳利,直穿入靈魂和神魂,關節與骨髓的分離點」(希四12)。
我自己也經常會犯極理性化的毛病。您想,祂自己在現世弄得一蹋糊塗,末了還以「不光榮的死亡」 作結局。信徒向這樣的主祈求現世生命的需求是想要怎樣?套用我們台灣記者女士先生們常喜歡用的說法:若不是信徒在「痛批」基督無能,至少也可以說信徒在「暗諷」基督其實不行的了。
然則,教友都該像聖方濟放棄一切跟隨基督?或像德肋撒姆姆在漆黑的生命中,縱身入於信德的汪洋?「這話生硬,有誰能聽得下去呢?」(若六60)。誠實地說,董牧師之說也極適合我們教會的。
但可千萬不要以為民間信仰、只影響了信徒中教育程度較低的人。到廟裡求神問籤的,與窮究紫微斗數的,可不是同類人。君不見教友中哲學大師卜卦,經理、專家們參加新時代運動課程,與各種「高靈」溝通來往而神樂無窮呢!
這只是現在才發生的現象嗎?好像也不是。聖保祿不就說了:「不可讓那甘願自卑而敬拜天使的人,奪去你們的獎品,這種人只探究所見的幻象,因自己的血肉之見,妄自尊大,而不與頭相連接」(哥二8~9)。古已有之,但今日尤甚。
從聖保祿的眼中看來,這些民間信仰的事兒,可都是幻象;他自己則「把一切都看作損失」,而「只以認識我主基督耶穌為至寶;為了衪,我自願損失一切,拿一切當廢物,為賺得基督」(斐三8)。
這種百茫茫,除了基督之外,大地一片真乾淨的信仰,可是大澈大悟者的信仰。遺憾的是,絕大多數人能怯怯地說:「我信!請祢補助我的無信罷!」(谷九24),就算是頂難得的信仰了!
韋伯探討宗教理性化。他認為,基督宗教中,喀爾文主義的預選說達到了理性化的極致。喀爾文將全能的上帝、與全然無力的人,這兩個信仰的一致性推至極點,而產生了在概念上、首尾一貫的神學體系;但隨之而來的是,這種信仰在信徒的內心世界中,產生了無以負荷,乃至於不合乎人性的焦慮,而致必須暗中在心理上尋求可以放鬆的出路。
看起來,信仰體系全然的首尾一貫,不太可能是人實際的信仰了。實際的信仰該在於,人在現實生活的起起落落中的哀懇與呼求當中吧!
無依無靠、走投無路,不該求嗎?生活中充滿了無力感與不確定感,而呼求、哀懇,有何不可?亦且,如果這個宗教無法答覆這些祈求:不靈、或者沒有用,而設法在信仰中加入其他宗教的成份,或者根本就改變宗教信仰,難道不值得同情地理解?
設想,週末教友們抱著疲憊的、破碎的身心步入聖堂,一個小時後,背上多了一付沉重的十字架拖了出來,而且還能樂此不疲。那意味著甚麼?
我有一位極其現代理性化的朋友、是喀爾文主義的信徒。不過,她主日都去參加敬拜讚美的教會聚會。我笑著問她:怎麼,和長老會結了樑子啦?她說:沒有,只不過覺得自己辛苦了一個禮拜,讓自己身心放鬆一下罷了!
信徒的信仰中有太多民間信仰的成份,怎麼說都不是件好事。但是,我們教會能不能靈一點?有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