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傳聖
之一
老主教過世了,已經好幾年沒有和主教請教些教會軼事與掌故,總覺得主教年紀「比較輕」,過一陣子還有機會拜訪。現在,則只能默默為他祈禱,以及回想他坐在母親燒的一桌江浙菜前面,與家人談笑、大快朵頤時的些許片段記憶。
記憶的長河帶著我們靜靜地回溯到過去的教會生活中。老太太、老先生話匣一開,一個個塵封已久的故事,頓時成了宛如昨日的鮮活畫面。與教會裡的老前輩談話是件吸引人的事,有時候也不談什麼特定的主題,就是聽老人家說些故人舊事;偶然中間插話提問,則又另一個新故事娓娓道來。
教會的歷史口述偶然會乍現在一些媒體、書籍與網站中,資料量一向不多,書寫角度多元互異,但也逐漸為久不成為文字敘事的台灣教會生活歷史、留下些許記錄。教會裡的耆老可說是我們的寶貝,免除無需背負的包袱,透過他們所傳述出久遠歲月中的經驗與反省,在在都讓閱聽人驚嘆教會生活的豐富性。
之二
當代教會的口述歷史書寫,是不是還可能固定在幾個特定的寫作方式上?
對應到教會制度結構工作的是:教區史、堂區史、傳教史、修會史、教友小團體史、教會機構事業史……。對應到不同天主教人身分與生活類型的是:聖職生活史、修女史、傳道員史、貞女姑婆史、各類各樣的教友生活史……。對應到歷史事件的是:台灣天主教開教史,天主教人1949年中國流亡史、海外華人牧傳史、明清第一代天主教人史……。從小歷史到大歷史,那種書寫比較重要?每個作者心中自有一把衡量之尺。
這是個有趣的時代,文字與錄音記錄能透過網路、瞬間傳播到每個人的電腦螢幕上。網路上教導製作口述歷史的資料極多,人人都有機會在各式主題上成為歷史的記錄與書寫者。有心人何不自學投入,為多樣的教會生活留下再多一點的歷史傳承記錄?
之三
梵二的論述把金字塔式的教會觀、拉向同心圓式的教會觀,如此,教友有了更多親身參與建構教會生活的空隙。研究歷史中的牧靈與教理講授經驗,也可以為欲投身教會牧靈工作嘗試的年輕人,找出一些歲月長河中閃爍的小寶石。
前幾年帶修院學生作口述史課程的訪談練習時,認識了一位資深的老蒙席。此後,一有機會就轉到他住的小樓登門拜訪,陪著他抽煙、聊些以前的事。老蒙席得知我在教會學校裡教書,講著講著便談起了在中國大陸時代,在教友大學生中間進行過的牧靈工作經驗。
1930~40年代,越來越多教友大學生、從鄉村聚集到城市中的大學讀書,於是,在一些神長及富有領袖氣質的教友學者帶領下,他們開始逐漸有了自己的團體生活。
大學生的牧靈工作、到底經歷那些過往的工作經驗傳承呢?為此,我回到了對1920~40年代中國大陸天主教刊物的延伸閱讀之中。在裡面,我看到在中國歷史脈絡中開始有了新式的大專高等教育,我看到了教會意識到要趕快急起直追投入這塊教育領域,我看到教友年輕人開始有機會進入大學就讀,我看到天主教人開始覺察到、對逐漸增多的教友大學生進行牧靈工作的使命……。
我終於了解到,為何1950年代初、方豪神父能夠在甫到達台灣開始工作之時,便能夠以一種具體的工作形式、在台灣的大學中展開大專同學會的工作;種子的澆灌終會有開花的時刻。
之四
……他的公教色彩,真是濃得化不開,他每隔上幾分鐘必在自己胸前劃一小十字,在安(慶)大(學)任哲學教授時,他還是那種態度,教外學生爬上窗門,看見他常作那怪號,都喊著:「我們的教授在趕鬼啊!」他旅行時,常挾著那黃大皮包,漲滿了什麼似的,打開一看,竟有一包素醃菜,他說:「旅行時守齋可不便呀,有這醃菜,便可以無虞了。」[1]
在一篇舊文章中,看到這段生動的文字:這是一位神父留下的對一位在六十多年前過世的教友學者的描述;當過大學教授,教會報紙主編等職位的他,也曾是最早在中國的大學中組織大專教友學生團體的先驅之一。
老蒙席的一席話開啟了這段歷史故事的追尋之旅,如果沒有這段口述提供的「現場目擊經驗」,或許以後再難有機會認識到今天台灣教會中的一些事業,是從什麼樣的歷史基礎上開始建立與發展。多麼期盼有更多的有心人一起投入教會歷史書寫,或許,我們有機會為屬於我們自己的歷史,留下多一些重要的經驗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