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霖
三百年前的巴赫(J.S Bach),接獲一場知名管風琴師帕克斯特胡德(Dietrich Buxtehude) 的音樂會訊息,就像一場隆重典禮的邀約,也踏上旅程;一個用真真實實的腳步鋪成兩百多英哩的旅程,二十幾個24小時。
這次的音樂會,激發了巴赫的靈感,大大轉變了在管風琴上的創作,沒有電腦,沒有印表機,沒有影印機,這些音符被一顆一顆堆積起來,眼力的消耗加上體力的付出,孕育出生命力堅強的音樂作品。
對比現在的方便,所謂的科技一代,打開電視,可以看見幾千里外的音樂會,電腦開機,馬上享受到聽覺、視覺的刺激,方便而且廉價。今日的選擇很多,多到我們甚至要學會一些管理的新知識。
巴赫的音樂經由不同音樂家的詮釋,進入格式化的處理,在一代代不斷更新的器材裡被播放,我們可以任意地按下暫停或是跳向下一首。我們在「麻雀雖小,五臟齊全」的新器材裡體驗「數大便是美」的飽足。
然後,我們以為換來了更多的滿足,更多與世界接軌的地球村公民身分證,但,新聞裡面並不那麼說︰新的病毒正以新的姿態偷偷潛入某個村落,然後,螢幕裡的恐慌、帶動了恐慌後的消費行為,更多的防衛武器。
而人類以為正在進化的同時,天災像沒有計畫地降臨,畫面正播放了千古以來沒有改變的表情,那因為苦難悲劇而傷痛的臉龐;另外,新穎的醫藥技術,等著拯救精神失調卻與日俱增的病患。
這失序的世界是否需要一個休止符,讓嘎然而止的寧靜、重新調整秩序的混亂?
政治在台灣,漸漸由一個建設的基台,轉變為一個頗具戲劇張力的舞台,政治人物們揮動著政治術語,更熱情的便開始手舞足蹈。民眾對國會殿堂的記憶,往往早已被這樣太過頻繁卻也失焦的溝通佔滿,而遺忘了政治最初「服務眾人」的本意。
金錢的利益往來,常常占了不少頭條的版面,而窮鄉僻野的小村小鎮,正有一群志工陪伴著剛剛發芽的生命。當股票市場在紅綠燈間來回閃爍時,幾個醫護天使正在為生命垂危的生命努力著。人「生而平等」的價值、在這樣的慌亂中被挑戰,在表面不太平等的呈現裡,有多少的美好還能被發現? 苦難的背後可真有超越苦難的美麗價值?
記得有部音樂電影「就像在天堂」(As it is in heaven),主角從一個指揮名樂團的名指揮家、到一個偏僻鄉鎮教堂的詩班指揮,成員的集合像是一幅不協調的水彩畫,練習詩歌的過程中,人性的混濁像攪和在一堆爛泥巴裡的水草,很多衝突爆炸在看似平和的餐桌上發生。但沼澤處的養分卻是彼此餵養的基本,在衝突力量的相互角力中,新的告白誕生了,人與人彼此的故事開始被改寫,脆弱的生命綻放新的希望,連帶醫治了主角自小恐懼死亡的傷口,也在自己面臨死亡的前一刻,找到了一個瞭然生命美好的微笑。
「已壓破的蘆葦,他不折斷;將熄滅的燈心,他不吹滅,直到他使真道勝利。」(瑪十二20)。當絕望在這個世代被擴大,像蔓延的瘟疫,即時行樂的消極感漸漸變成價值的核心,我們如何站在這個灰色地帶等待燈心點燃的那一剎那?又如何在快速的變動中、找到不變的真理與堅持,就如樂曲中允許大小調在同首曲目中被交替使用,時而光亮、時而灰暗,時而高亢、時而低沉。
如果進化的密度太過擁擠,也試著給自己一點呼吸的空間,就如巴赫在那場重要的音樂會後步行回家的路上,想必也累積了很多新的能量,生命的可能性也在這樣的過程中被創造、被重塑。
深信就在這字字句句打入電腦並且列印出的同時間,正有更快速的新產品被創造:新的車輛或飛機更縮短兩地的距離,更先進的醫藥可以對付更新的病毒。幾近口袋大小的電腦、像容易被提取的新世界在街上行走。同時,孩子們的天真笑聲還是迴響在四處,轉身而過的微笑依然不停被重複在面對面的街角。手術成功後的勝利、交織著感恩的淚水沒有停歇,感人的音符還是被唱頌著。
接受這世界的全部,然後成為美好的一小部分,活著,還有很多值得快樂的理由。
(本文作者任職音樂教育工作、創作及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