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前兩天應朋友之邀,到台北中山堂觀賞「拉縴人」男聲合唱團音樂演出。歌曲幾乎是以無伴奏(acappella)方式呈現,大多為不同聲部歌聲之合唱,只有少數歌曲有鋼琴協奏。坐在音樂廳的兩小時,沈浸在精緻的表演歌聲中,激起了我內心的喜樂與感動。
當下覺得很慶幸,人可以不懂音樂,但都擁有欣賞音樂的能力,並感受音樂所帶來的歡樂。或許可以說,每人與生俱來的初衷就是喜樂,同時帶著節奏感和藝術感。不管是不是所謂的音痴,藝術或者歡樂是人的本能,是可以被激發和培養的。歡樂是一種精神上的修為,它雖是我們本有的天性,但也是容易被淡忘或忽略的本能。人的本性原該是歡樂的,但歡樂卻也是必需學習的一種能力。
人很容易在音樂中學習和獲得歡樂。音樂是人的感性及理性結合之作,是對生命的詮釋,讓一個人幽默地從另一角度來講述他的經歷。純粹的感性無法創作出愉悅的音樂,人必需透過理性才能把音符譜成好聽的歌曲。音樂包括了和諧和充滿矛盾張力的元素。好的音樂是把動態的、寫實的生命片段,作了美麗的包裝與註解。
我們都知道不管是小孩或成人,在遊戲中學習成長是最愉快有效的。音樂確實就像遊戲,遊戲本來就帶有規則。在音符和詩詞的編排下,譜出美麗的規則旋律。然而當人進入遊戲狀態時,規則已自然地被視為次要,人完全投入在遊戲的當下愉悅中。這就是藝術,藝術就是一種單純的「遊戲」。有人說藝術可以帶來真正的美善(goodness),它沒有任何目的,也沒有自我意識。
耶穌在福音中教導歡樂的藝術,而放鬆是解脫的開始。放鬆會讓人發自內心地歡笑,摒棄過於嚴肅的部分。也許我們可以說,人必需學會如何過個詩意的生活。我們都知道真理的本質往往是自相矛盾的,很難用語言來表達,只能予以暗示。只有在詩中才能找到同時並存、卻又優美和諧地相容在一起的矛盾。詩歌詞句和旋律中所帶出的張力與和弦,讓難以道盡的豐富情感和真理、得以讓聽者深深地意味。音樂讓人進入默觀的境界;音樂所帶來的開悟永遠會是伴隨著一種超脫凡俗的歡樂。
當耶穌在伯達尼癩病人西滿家裡作客時,有個女人拿了珍貴的香液倒在耶穌頭上,有些人對那女人不以為然,認為是浪費的作法,覺得香液可以換成金錢扶助窮人。耶穌卻說:「由她罷!你們為什麼叫她難受?她在我身上作了一件善事,因為你們常有窮人同你們在一起,你們幾時願意,就能給他們行善;但是我,你們卻不常有。」(谷十四7)
耶穌在此的「窮人」指的是心靈的貧乏,是人們內心無法詮釋和表達真我的無能。耶穌的話本來就富涵心靈的詩意。這「真我」就是生命中最單純的愛。這份真純的愛是稀罕的,也常被壓抑的。那女人的真情流露應該受到珍惜,該被視為當下心靈的美好時刻。那就是一種生活的藝術,沒有任何目的,就是把喜悅表達出來,就像唱出一首歌曲一樣。那是優美而不費力的、是自發的、富創意的,它是一種促成我們心靈解放的藝術與靈修。
真正的靈修本是一種藝術,靈修需要想像力和敏感度。當藝術家和觀眾的靈魂真誠地碰觸與會通時,藝術才會發生。就如音樂或一幅畫本是一個人的創作,背後帶著他對生命的情感、詮釋、執著、信念。當這些訊息被另一聽眾所感動時,藝術就發生了。換句話說,藝術是心靈動態的交流,是引領人走向內在的喜樂泉源。
表演者是藝術家,聽眾或觀眾也是藝術家;讓人欣賞,也要懂得如何欣賞別人。因此,人人都是作曲家和藝術家。只要回到內心聽聽那與生俱來的聲音,必定會找到自己獨有的那弦外之音,唯有它是屬於自我和天主的愛情之歌。
曾有這麼一個故事。神看見人類活在混亂與道德淪喪狀態而感到傷心至極,有意要讓世界末日到來。但神卻想給人類最後一次機會,讓人給個合理的理由,否則將被毀滅。人類說:「我們也曾培養了傑出的名人,看,我們有佛陀、基督、默罕默德等聖人。」神說:「但大部分人類的死亡是發生在以宗教為名的戰爭中。」人類又說:「我們發明了先進的科技。」神回答說:「但這些科技卻對兩億身處貧困的人無濟於事。」接著有某人說:「但,我們創作了一些很好的音樂,我們有巴哈音樂、貝多芬音樂、拉格[1]等等。」當神聽了這些有深度的音樂,極為感動地說:「可!你們可因此而重獲生存的自由與權力。」
好的音樂確實是深刻、是天人共鳴的。音樂說明人生,可以把人帶到一個深深的靜默、一種無法形容的境界。音樂絕非讓人逃離現實,而是把人帶入一種詩意的狀態,從另一角度或層次來看待當下的自己,從而進入另一個領悟空間。是一種療癒的過程。
真正的快樂似乎變得很稀有。快樂是需要學習的,而靈魂之樂才是最實在、最真實的快樂,欣賞音樂會使人快樂。就如上面的故事一樣,天主在音樂中重新對人類抱有希望,因為祂相信音樂將使人找到真正善良的自我,天主想要人類擁抱快樂及和平的人生,甚至把人生每個片段視為美麗的音符,因為天主也相信音樂是開啟人類心靈喜樂之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