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慕特
18歲生日當天,我和兩萬人一起站在成功嶺校閱場上揮汗度過。大夥唱完「成功嶺之歌」,等待集結回連隊時,我在心中默默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給自己。緊握著57步槍,壓抑著內心之激動,忖度著如此重要的生日居然就如此而過;卻也同時感謝竟能有兩萬弟兄陪我一起生死與共。
結訓測驗時,「提槍快跑前進!」是我唯一會回應的答案。不管班長出什麼題目,我只會回答:「提槍快跑前進!」我跑得很快,也很會找掩蔽物,但跟著我跑的弟兄們明明知道答案是錯的,卻也糊里糊塗的跟著我跑。就這樣快跑了四、五題後,班長正式宣告,我們早已陣亡。
回到連上,當然免不了被班上弟兄數落:「跑跑跑,只會跑,你是包偉銘啊?」就差沒有從此被改名。但我卻也發現,若沒有經過這樣的大死大悲,我也不可能懂得暫時放慢腳步,留心看看環境局勢,以及跟在自己身後的人。
前些日子,收到了一份本來不在大家預想中的請帖。原本立志為終身修士的本篤會會士達味要晉鐸了。這個決定不可說不令人在驚異中讚嘆天主的化工。在他的請帖上,印了這樣的一段話:「忘盡我背後的,只向在我前面的奔馳。」(斐三13)
這段話聽起來,真的就像是「提槍快跑前進!」只是此時,我成了他背後要忘掉的弟兄。而我也擔心起,將來他會不會也成了個糊塗的司鐸,讓我也跟著他提槍快跑前進。想起聖經上說:「我被人全心忘掉,有如死人,活像一個破舊拋棄的瓦盆。」(詠三一13)不免一陣膽寒。
帶著些許的擔心,撇見過去曾在《見證》中分享的一篇文章:〈「酒」日敬禮〉。文中提到:
面對修道這條路,他總是過於認真的揣摩自己是否夠格兒能與基督共飲一杯?在布農族的文化中,能與另一人「共飲一杯」,是能與這人才能匹配或受其同等重視之人才能有的榮耀!面對這一苦杯,多年來參與「酒」日敬禮的核心會眾都知道,老何有他的怯懦,但我們卻更心疼他對這杯的誠惶誠恐。
老何的「渴」!似乎修院的神師也幫不上忙!台灣天主教會中能有幾位真的懂得原住民文化與心靈處境的神師?神學院中又到底有幾堂課能跟台灣原住民現代文化處遇相關?花了大把銀子送讀書修士或年輕司鐸去義大利,卻對自己生長的土地與人民毫無認識?一片大陸熱的教會思維,卻無視本地教會的家道中落?在「酒」日敬禮中,偶爾正視一下這苦杯,總比每日躲在自以為是的神廟圍牆中,來得令人敬佩!
老何始終堅持走這條修道的林中小路,途徑蜿蜒崎嶇,人煙罕至。他總是細細品嚐苦杯中的酒,在我看來是他總不願意囫圇吞棗的隨便嚥下;他把司鐸職務看的太過神聖,又過於意識到自己的軟弱,堅持不晉鐸的選擇,使他成了同袍中的異類,但卻也使我更加由衷感佩……。
讀完這篇舊作,意會到自己的擔心或許是多慮了!修道這條路上,達味其實跑的一點也不快。曲裡拐彎地繞了一大圈,就是想要更多的觀察與反省,好使自己的心、能在磨練中更加清明。在堅定與勇氣中,克勝過往的焦慮與極限。看著他如今能放膽一搏,勇往直前的衝向灘頭堡-加爾瓦略山,我由衷地希望他能舉起勝利旗幟,而不像過往我們在「酒」日敬禮中所批判的那些虛假之士。
看來跑得太快,讓日子過的太過艱難;或跑得太慢,讓日子過的太過悠哉,都非上策。聖保祿宗徒的一段話很能適切幫助我們瞭解中庸之道:「我也知道受窮,也知道享受;在各樣事上和各種環境中,或飽飫,或饑餓,或富裕,或貧乏,我都得了秘訣。我賴加強我力量的那位,能應付一切。」(斐四12~13)
我相信,達味能依賴天主的力量,應付將來的一切。而我們這群朋友,也將永遠支持他,做他的砥石。為了紀念他的晉升執事,我將自己的兒子聖名取為達味,看著我兒,想著達味。除了希望未來仍能繼續參與他的「酒」日敬禮外,也真正期許他能成為一位不攀權勢,不賴威權,真正在修道上精進的成功司鐸。
「我兒!我的親生兒!……我許願所得的孩子!我可給你說些什麼?你不要將你的精力,為女人而消耗;也不要為君王的宮女,白費你的血氣。……清酒不宜於君王,醇酒不宜於公侯,免得在酒興之餘,輕易將法律忘掉,顛倒窮人的是非。應將醇酒給與哀慟欲絕的人,應將清酒給與心靈痛楚的人,好叫他們喝了,完全忘掉自己的貧乏,不再記憶自己的憂苦。你應為啞吧開口,為被棄的人辯護;你應開口秉公行審,應為貧苦弱小辯護。」(箴三一2~9)願天主祝福你,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