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
(輔仁大學兼任講師)
(輔仁大學兼任講師)
我幼年時,成長於三代同堂的大家庭,雖非一般傳統家庭所期待為長男孫,但小學至國中,因功課表現不俗,成為老師的好幫手;也常代表班級或學校社團,參加校內及校際的競賽榮獲佳績,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高中,我順利考上台中女中,因而讓祖父母及父母十分引以為傲。
其實,父母對長孫女的我要求甚多,期望我成為好榜樣。中規中矩的言行,雖易獲得師長讚賞,但也倍覺束縛,使我變得較為嚴肅。於是我以「不侵犯他人」為準則,努力保留空間給自己,也掙脫部分枷鎖,滿足了心底對「自由」的渴望。正因一直自律甚嚴,所以總不喜任何的外力、戒條來限制自己。
我的原生家庭信仰傳統的佛道教。婚前,年節祭典一到,得善盡長女之責,協助母親準備一切事宜,但也不時質疑父母許多求神拜佛的行徑,而得到的唯一答案竟是:前人都這樣做。
知識的驕傲,讓我無法接受未經說明與檢驗的繁複程序,也總以為信仰與科學難以並存!而「信仰」就我個人,好似無形的捆綁,除了得謹記許多戒律外,似乎不具任何意義!過去總認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自動忽略),人定勝天,「信仰」只是失敗時的安慰劑罷了。
家父曾當選全國好人好事代表,是小人物為社會奉獻棉薄之力的典型例子。因此,我常認為,現今我的生活堪稱安穩,乃因祖上積德,卻未嘗問:我是何等幸運,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又:豈是人人都能得家人的庇蔭?
中學時,讀及《論語》「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時,常想:屆齡時,我做得到嗎?因此,我嘗試在每個階段給自己訂個目標,目標或大或小,些許可以完成,但無法達到時,我卻無法去解釋箇中因素。步入中年,回首前塵往事,方知生命中有許多無法解釋的巧合與意外,實非科學得以說明,也非人力所及。
事實上,我是個容易陷於焦慮的人,常給自己很多壓力。婚後,多重角色的糾結,還是企圖在這人生舞台上完美演出,以致多數時候的悸動非因喜悅,而是一種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因為當遇到問題時,總極力想靠自己的力量找到最佳的解答。
公公在三年前去世,先生因思念父親,主動走入輔大慕道班。對我而言,這是個人信仰的自由,是件「小事」;但當我被邀一同前往時,可就成為需要深思熟慮的「大事」了!我害怕一旦踩入,就難以拒絕。不過就當是學習新知吧!因此以一種陪伴與觀望的心態同往。記得第一堂課滿是困惑,一回到家就和先生辯論,當他說不出所以然時,只好用「要先相信」來搪塞,這如何說服向來「鐵齒」的我?但是如今是何種力量,讓我不會掉頭就走?
在慕道班的課程中,從生命的起源、宇宙的浩翰去感受自己的微緲,也許這正是我重新整理心思念慮的契機。我重回學生時代,聽著老師上課,再次思考生命中的奇蹟,省察自我的意義。即使當初抱著接觸新事物的心態而來,過程中也不斷地懷疑,一再重新審視自己,從原生家庭背景、教育過程、自組家庭,乃至社會、全球環境的探討,在在碰觸心靈的底層,一次次感動基督之愛遍及各角落,也一次次澆灌心中的種子。然而,當種子即將萌芽時,更深一層的擔憂是,悟性甚低的自己能否為天主所悅納?
除了拙於對聖經的理解,祈禱是我另一個困難。剛開始,我將祈禱視為一項功課,每天當一位乖學生,按表操課。頑皮的女兒常在我祈禱時在旁計時,並將昨日今日時間加以比較;愛思考的兒子則問,人是否因為有很多慾望,所以要祈禱?不,這是天主的仁慈,讓我學習睜開眼看世界,關懷周遭、關心生命。彌撒中,當我們為眾多旅途中的教會及天國的親友祈禱,並且互祝平安時,這些都是在開啟我的心、我的眼,並教導我由代禱為開端,以最平凡的小事為起始。祈禱讓我學到面對、盡力之後,即完全交託給天主。
中年,正值社會中流砥柱的年齡,就家庭而言,上有高堂,下有子女,此時我們好比三明治的中層,掉落,全家就散了。在驚聞先生的同學罹癌,且已是末期,讓我深深感受到生命無常,在不可知的未來,我能掌握的是什麼?當感受到生命的惶惶無助,卻體驗到信德可以帶來承擔與放下的力量。天主在我們的生命歷程中所安排的每件事,都在提點某個訊息,端看自己是否就此錯過。
在復活節前這一夜莊嚴而隆重的典禮過後,我失眠了……忖度額上的十字印記將帶來的改變及所應負的使命。前些日子,學校一位同仁問我:「領洗後,最大的改變是什麼?」我的回答是:「時時謹記:盡力後,就把自己託付給天主」。象徵重生的儀式,是傳達天主的叮嚀:不再只靠自己的蠻力,不再只靠自己判斷,要謙恭地交付自己,時時聆聽聖言。
德蕾莎修女曾說過:「當我們失足跌倒時,只要向天主呼求,天主就會給我們指出明路」,且讓那無形的手適時扶助我們,讓自己深切體會天主無私的恩寵,在天主的慈愛中,得以無懼地面對生活的種種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