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餘
從事生命教育垂卅載,每逢接下新班級,首要之事,就是問學生:「你覺得自己過得『好』嗎?」
一位十三歲的小國一生,回答問題時,沒有新入學的快樂,反倒是滿面愁容:「覺得壓力很大!」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嗎?不,她是真的這樣感覺。不必問她壓力自何而來,看看班上40位同學一付頗有同感的樣子就明白了。
所以,第二個問題:「自願擔任班上第40名的同學請舉手!」想當然耳,這些小朋友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願意舉手。為什麼不呢?本校在這學區內雖首屈一指,即使班上最後一名,仍優於其他學校同年級一半以上的學生,但還是「最後一名」。台灣中產階級的父母有多少人會豁達到「放任」自己的小孩去追求「快樂」,而不是追求「成績」?
身為教育工作者,年年迎接一批批成長中的新生命,到底該教他們些什麼?如只以「成績」來論斷孩子的良窳,也難怪有那麼多孩子自我放棄,甚或做出一些斲喪生命、不符倫理的怪異行為,卻反而蔚為風潮。像是「殺很大」、「童顏巨乳」等等在過去被普世標準視為不倫不類的「逆文明」言詞和行為,商機掛帥的成年人本身缺乏反省與判斷能力,反過來推波助瀾,誤導了多少青少年淪為泛低俗文化下社會潮流之波臣。
教育當局並不是不了解這種情形,也積極尋求撥亂反正的方法。因此教育部編列12億元經費,推動校園品格教育。但是,推動品格教育真的需要這麼多的經費嗎?據聞靈糧堂舉辦的才藝品格夏令營,今年邁入第7年,已突破5000人;以一介民間團體獨力推動品格教育,不但成績斐然,也深獲參加夏令營的學生認同。天主教各級學校所倡導的生命教育,更是具有數十年的歷史,以聖經的啟示和價值觀融入生活教育中,教導出來的學生不敢說個個優秀,至少對錯是非的分辨應該很清楚。
溯本究源,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什麼樣的場所才能稱得上是教育機構?那些人對於青少年必須負起教育責任?簡單回答上述問題:教育的目的在幫助人了解生命,發展生命,從而得到更好的生命。如果不是為此目的,教育反倒成了壓制性靈、扭曲人心的工具,使人看不到未來,得不到希望。小朋友甫進學校就背負一大堆的壓力,即使將來僥倖畢業,也勢必為謀一份「稱頭」的工作,終日營營、奔波於途。
其次:教育場所。什麼地方能夠提供給人希望,那裡就是教育的場所;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要擠進國貿、企管、醫學、電機,而不是哲學、文學、舞蹈、藝術?「錢途」之故也。在全民拼經濟的口號下,個個父母唯恐兒女輸在起跑線上,從小就逼迫孩子學習種種課程,美其名是為了孩子的未來打基礎,然而未經妥適誘導過程的學習,真的可以使孩子的生命豐盛、快樂嗎?一家幼教機構的門口,大大的廣告張貼著「本園榮獲XX式數學競賽優勝,第一名……」試問:幼稚園的小朋友真的需要這些「榮耀」嗎?所謂主流教育的評量魔掌已經向下浸蝕到天真活潑的孩童身邊了。這能稱之為教育嗎?
反過來看看:除了要求這些可評量比賽的項目達到一定的標準,對於全人發展的起碼標準如何訂定,社會人士、教育學者反而視若無睹,甚至放鬆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譬如:中學生頭髮的問題,向來被某些教育界人士視為保守到進步的里程碑;解禁是代表衝撞過去戒嚴體制下不當限制最得意的一項「德政」。直到一天,看到媒體上某名校學生染著一頭五顏六色的頭髮,手持美工刀威脅傷害他的母親,大家才譁然,認為世風頹敗何以至此?互推責任一場踢皮球大戲於焉展開。
頭髮只是外觀的一部分,但仍然可以是教育的範疇,過去之所以為人詬病是只「管」而不教,現行政策下既然不能管,也就不必教了,所謂無責任感莫過於此。這個問題的本質和教師可否有權處罰學生完全相同;目前的情況是:只有機制處罰學生的認真教師,校內卻無法也不得處罰學生,我們的教育制度真的病了。有理想、有意願的教育工作者,面臨這樣束手縛腳的景況如何因應?難怪一批批的優秀教師在屆齡之時,迫不及待的退休,畢竟「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早日歸隱省嘔點氣吧!(作者任教於教會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