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慕特
十一月一號,週六,諸聖節早晨。2歲大的小女兒一起床,就嚷著要參加本篤會修士、達味叔叔晉升執事的彌撒。她迫不及待地穿好小衣服,急忙的牽著媽咪與奶奶的手,一路走往停車場,歡歡喜喜的前往輔大淨心堂。
其實,34週大的小寶寶在媽咪肚中已有兩天出奇的「安分」,這為懷孕後期而言,是個不尋常的現象。於是,當天下午,我們略帶疑慮的前往診所檢查。喝了糖水,測了一個多小時的心跳與胎動後,原本沒班的主治醫師突然出現,慎重的說道:「小孩心跳有間斷性的往下掉,而且活動力低,為了避免後來可能有的狀況會來不及處理,我建議現在就緊急剖腹開刀生產。」
只見內人眼淚奪眶而出,說不出話。我則是大吃一驚,毫無準備。當下立刻撥電話回去告知爺爺、奶奶情況,大家都同意尊重醫師的專業判斷,緊急開刀。一小時後,醫師冒著內人始終降不下來的220血壓,順利將小兒子取出。40分鐘後,我與小兒子則已到了台大醫院新生兒加護病房。
到底怎麼了?「等待」成了最大的煎熬,而親友們的詢問與關心,則更成了難以拒絕的重擔。看著小兒子鼻子、肚臍、手臂插滿各種管線,無助的一人在保溫箱中顫抖著。我幫不上任何忙,只能流著淚祈禱。
第二天下午,從醫師的口中才得知這是妊娠高血壓造成。胎盤因母體血壓過高造成養分輸送減少,寶寶缺乏營養因此發展停滯,緊急剖腹生產是必要的處理。還好我們做了這個決定,不然很可能會胎死腹中。但是,其他後續的狀況仍須持續治療與追蹤,包括:肺部發育不成熟、血糖過低、血小板不足、心臟瓣膜閉鎖、視網膜增生、腦部發育……等等。我們必須等待。
我感到靈命枯竭,啞口無言。沈寂一段時間後,我似乎意識到一些徵兆在回應我的等待。一位同事分享道:「在人眼中不可能的,在天主卻是可能。」我大吃一驚,恍然大悟。我過去居然依仗著自己的智識,去「定義」何謂奇蹟。我意識到:「奇蹟不是某一個特殊的非自然事件,而是生命中的每一時刻、每一事件。」這樣,生命的一切自然,與危難、病痛,也都成了奇蹟。天主藉由這一切,無非是為了召喚我回應祂的愛。但要如何回應呢?如何愛那抽象的天主呢?在自問自答中,一個清晰的聲音告訴我說:「如果你連身邊看的到、摸的到的人都不愛,又怎能愛那看不到、摸不到的天主呢?」
妻子考慮著要停掉工作,專心照顧孩子。但單靠我兼任教職的微薄收入,怎麼支付生活開銷呢?可是,我的孩子、妻子、家人,不正都是我現在特別需要看顧的嗎?我們必須有所抉擇,如何在現實中背起這十字架。
某一天,我正騎著機車奔波在台大醫院與學校之間,突然一個微弱但清晰無比的聲音出現耳際:「孩子你們好好養育,其他的,我必會看顧。」那時我不以為意,直到一天,小兒子終於離開加護病房,轉到觀察病房。隔壁床的小寶寶正要出院。床下錄音機播放著一首再也熟悉不過的歌:
「野地的花,穿著美麗的衣裳,天空的鳥兒,從來不為生活忙。慈愛的天父,天天都看顧。祂更愛世上人,為他們預備永生的路。一切需要,天父已經都知道。若心中煩惱,讓祂為你除掉。慈愛的天父,天天都看顧。祂是全能的主,信靠的人真是有福。」
我不自主的與太太一起哼著這首歌。兩天後,醫師宣佈小兒子的進展出乎意料的好,可以出院了!回到家,正好是將臨期第一主日。我還有點不相信,但欣喜的接受這份奇蹟。
前幾天,我播放著加俾額爾牧民工作室出版的「天主之母-露德聖母顯現150週年紀念專輯」,驚訝的聽到過去從未特別留意的一段單國璽樞機的話:
「你們可以為我祈禱,但是不要用你們的祈禱勉強天主顯奇蹟。就是把我的病治好。因為奇蹟,就是破壞天主的自然律。……你們還可以繼續為我祈禱,求天主給我力量,讓我能夠背這個十字架。」
這彷彿也是躺在嬰兒床中的小達味要告訴我的話,而我也自言自語的在心中默默回答:「主!我願意背負起這愛的十字架!期願祢能堅強我,看顧我,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