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慕特
單車朝聖的夢,做了一年多。8月11日,終於到了出發時刻。雖然三個中年男子的肚子,依舊可愛無比;雖然,Facebook上原本熱烈響應的隊友一一消失,但天主仍慷慨地賜給了我們兩位可愛的小天使一路相伴。
一是從美國特地來台學習中文的21歲大男孩,Max。另一位則是從法國專程來台渡假的23歲魅力男,Roman。還好有兩位活力充沛的年輕人帶領,才讓我們的旅程多了些冒險與驚喜。
11日清晨5點,睡眼惺忪的我們在本篤會舉行了彌撒聖祭。彌撒後,達味神父祝聖了每一台單車,唯獨廖弟兄因人在桃園等我們會合,所以漏下了他,也埋下了兩天後一次驚險意外的伏筆。
本篤會院長康士林修士在出發前特別祝福我們,還交代一定要照很多照片回來分享。揮別了院長與我的家人,踏著興奮又愉快的步伐,一行人往第一個挑戰-龜山爬坡道前進。
新約聖經中,有三座重要的聖山,分別是:真福山、大伯爾山和加爾瓦略山。在第一座山上,耶穌宣講了真福八端,做為基督徒在世旅程中的重要行為依據。在大伯爾山上,耶穌顯聖容,讓三位門徒初嚐了天國的喜悅與幸福。最後,則是耶穌接受十字苦刑、完成使命的加爾瓦略山。
直到結束這段單車朝聖的一個月後,我才驚喜的發現這三座山,分別與我們一路上經過的桃園龜山、台中大度山、南投武界大山一樣,有著各自的深刻含意。
桃園龜山的一小段爬坡,雖然現在看來只是一個小case。但Max與Roman即使仗著年輕,也是氣喘吁吁、臉色慘白地才完成攻嵿。回想起當初我與達味神父在這條路上第一次練習時,也一度想要中途放棄,下車牽行。當時為了分散注意力,我還在心中默念起了天主經與聖母經。
這回,有經驗的我倆像是智慧老人般,一個在前,一個殿後,把兩位年輕人夾在中間,逼著他們無論是快、是慢,總要堅持腳步、努力前進。因為我們知道,這一切都是「有福」的。從路的盡頭往後看,這一切的辛苦,都會是值得的。正因為經歷過這一切,如今反而對這些磨煉,甘之如飴。
第一天的旅程,在新竹高聰明(篤睞基山)老闆大方借住工廠辦公室的豐盛大餐中,劃下平安的句點。
高老闆是南投中正(過坑)村的布農族教友。不到20歲便到平地工作。靠著自己的才能、努力與堅持,在當時對原住民普遍懷有偏見的平地社會中,贏得了同事與老闆的尊重與信賴。
Max事後形容高老闆,像是一位「Godfather」(教父)一樣。因為在他那兒工作的布農族青年,個個對他馬首是瞻、尊敬無比。事後他提到,山上的年輕人下來工作,面臨很多誘惑。他不僅為這些年輕人提供住宿,要求他們儲蓄。平常下班也一起吃飯,工廠還附設卡拉OK。年輕人若要出去逛街,或不回來過夜,也要告知去了哪裡。
這如父、如兄的好老闆,確實讓不少族人,不僅學會了專業技能,更養成了良好的工作與生活態度。這位教父,高老闆當之無愧。若能頒個好人好事或回饋鄉里的錦旗給他,就再好不過了!
12日的行程可說是一路暢快。兩位異國小天使開心的在新竹濱海單車道亂竄。我們三個老人家也樂得如此。達味神父一路讚嘆風景之美,懷疑起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要去他待了10年,卻不知道好在哪裡的美國。
11點過後的烈陽,烤的我們不得不休息到下午2點。鄉村廟宇的前院,是最涼快又可隨意休息的好所在。我們在苗栗外埔里的「合興宮」前午睡時。Max與Roman則是情不自禁地往海邊奔去游泳。嚇得當地人說,適逢鬼月,兩個「阿兜仔」是不要命了喔!
我私下跟兩位裸奔的觀光客解釋台灣的鬼月信仰,囑咐他們自己要小心後,便趴在廟前長椅上呼呼大睡去了。
外國人的皮,真的比較厚。中午的游泳外加連續兩天下午的打赤膊騎車,Max的皮都不會痛?我們三位中年男子的保養,卻是能擦的就擦,能包的就包。唉!年輕真好。
一路上的玩樂,隨著東海大學前,接納我們投宿的善牧天主堂教友秀貞德蘭的一通電話而敲響警鐘。原本我們相約的是下午6點左右到達善牧堂。但此時我們卻連清水都還沒到。一路往前快奔後,無奈到了清水卻又下起小雨。在火車站前7-eleven短暫停留後。我與一行人告知,為了避免遲到,不好意思秀貞德蘭等太久,沿途不能再做停留了,必須加速前進。只是,望著眼前的那座大度山…大家的腿都不聽使喚了!
「老師,我們在這裡真好!讓我們搭三個帳篷,一個為祢,一個為梅瑟,一個為厄里亞。」如果當時我的腦袋還想得出什麼話說,大概就是在沙鹿準備上大度山時,說出這句無益的話吧!
「大度山」,我恨自己為什麼安排這樣的路線,從沙鹿到東海大學善牧天主堂。這段爬坡,只能說「人仰馬翻,屁股開花」。沒有一個不下車牽行的。直到晚間9點,我們才在東海大學大門前,看到善牧堂的外牆上,大大的耶穌馬賽克拼圖。「終於得見主榮光」!那是天國,是釋放,是救援。是獲享安息之地。
秀貞德蘭像是十童女一般,忠實的等候。當她看見我們只有三個人時,我只能有氣無力地說:「達味神父還在很~後面。」半小時後,我們看到說不出話,只會傻笑的達味神父,終於一拐一拐的出現了。沒錯,神父的膝蓋,受傷了。
我們躺在教堂地板上,東倒西歪,逕自睡去。隔天一早,一起祈禱後,討論著是否要繼續前進。達味神父的膝蓋依舊疼痛,面對最恐怖的苦路-武界大山,只有兩個字能說:「完了!」。但都只剩下最後一天就到了,是否要堅持下去呢?
我建議神父,反正這不會是我們的唯一一次單車朝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膝蓋弄壞了,以後就沒戲唱了。能騎多遠,算多遠。我們都會陪你。吃完早飯後,達味神父的膝蓋似乎好轉了。於是我們暫訂,先騎到埔里,若是真的膝蓋不行了,就打電話請山上部落族人來載我們。
一路上,我跟在神父車後,發現一個有趣的畫面。我在出發前一晚,靈機一動,自己DIY了一個聖母像在單車龍頭上。三天以來,為了怕神父跟不上,我總是殿後,怕有人落隊。廖弟兄主要負責帶路,還要追著兩位小天使跑,免得他們走了岔路。
我發現,聖母總是在最後,護佑著在體力上最需要的達味神父。當下的我,心中很有感觸。看著達味神父吃力地、緩慢的踏著踏板,「不要怕落到最後,不要怕自己軟弱,在我們看不到的最後,總有聖母媽媽伴著守候。」
眼望著埔里最後一個隧道入口,只剩下不到5公里時。廖弟兄的後輪,無預警的爆胎了!當我看到時,Roman與Max已經七手八腳的幫忙換好了內胎。誰也沒料想到,最識途老馬的經驗車手,居然在此時驚險一刻。還好不是在下坡衝刺路段,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廖弟兄啊!下次一定要來參加彌撒與祝聖單車喔。
進了埔里,我們望著武界大山。達味神父說出了一句耶穌在加爾瓦略山上也曾說過的話:「我渴!」於是,他進了7-eleven,買了一手啤酒,交給了我們說:「我請大家一起喝吧!」然後,他又舉起電話說:「高老闆,我們在埔里外的7-eleven。可以來載我們嗎?」一個小時後,當高老闆的貨車來時,達味神父終於才說:「完成了!」
這其實是個真實的奇蹟!由於慶祝聖母升天,仁愛鄉三個布農族部落聚在曲冰天主堂一起彌撒,並給小朋友施堅振禮。高老闆的女兒也在其中。因此他原本計畫開小轎車從新竹回到山上老家。沒想到當天早上,臨時有一批貨要送到台中。他才會開大貨車送貨,順道回到山上。若不是這天外飛來一筆的「臨時」,我們一行人想坐貨車上山,根本也就不可能了。
一路上看著卡車走過的嚴峻山路。手機也開始斷了訊號。我和Max、Roman心想,就算是要真的騎上來,也是一段硬到底的路。山如此高,路如此陡。我們的體力也早已耗盡。這次的殘念,就留待明年來完成吧!當天晚上我們夜宿武界天主堂,是三天來睡的最好的一次。
真的要感謝一路上幫助我們的人,特別是高聰明老闆與秀貞德蘭的招待。雖然體力確實勞累,但心中的感動充實滿滿。當我由武界騎到曲冰天主堂的那一剎那,看到一家老小拉著彩帶,兩個孩子飛奔前來抱我,叫著「把把」時,真的有著令人鼻酸的感動。這一切的勞苦辛酸,都是值得的,因為我已經到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