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
現在的年輕世代真的很不一樣,想法、作法和價值觀都與前輩不同。
青年節那天,看到中國時報的一份報導,標題是「尚青ㄟ鐵人基因大解碼」,其中有部份提到「兩代之間各看各不順眼,衝突難免,其實你不懂我的心……」,「時代在變,方式在變,青年本質卻不變……」,又各列舉十點,說明兩代之間的差異:舊青年不愛搞笑出糗,新青年不愛矯情造作;舊青年愛上街遊行,新青年愛上線革命等等。正好那天晚上,我輔導的一個學生社團舉行隊會,發生一件事,映照當天稍早的報導,讓我感觸良深。
小彭愛玩薩克斯風、乖乖愛唱歌、小玉會吹口風琴,再加上神風的吉他,四人在社團與課餘時間組織了一個小型樂團。那天晚上的隊會安排一段他們的演出。只見他們的組曲五音不全,上氣不接下氣,聽得我瞠目結舌,心裡直搖頭,但其他的隊員倒是很high,頻頻為他們加油打氣,頗能自娛娛人。
隊會結束前,我問觀眾覺得他們的演出如何,台下反應或是沉默,或是低頭,反正沒有人大聲說好。
我轉頭對小彭說:「我覺得你們很勇敢,不管演出如何,就是敢秀敢嘗試。」
小彭的表情不太自然,我再問:「你覺得自己表演得如何?」
小彭:「剛剛的反應讓我很shock!因為我覺得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準備,只是演出結果不太理想。」
我說:「我想我們對百分之百的認知好像不太相同,無論如何,謝謝你讓我經驗到兩代之間的差異,希望我也能學習你們的勇敢。」
這是我第一次經驗到自己與學生之間的認知差距,而且感到驚訝!以前只是感嘆自己不懂學生在想些什麼,如今我才了解,其實我們在本質上沒有太多差異,只不過對事物的認知有了距離。就像小彭覺得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準備,但依我的標準看來,即使扣除臨場壓力的影響,那樣的表現離百分之百仍有一段很大的距離。然而我也聽出小彭在說出自己的shock時的真誠,那不是藉口,他是真真實實地認為自己作了百分之百的準備。
幾天之後,另外一件事,更加深了我的體驗。
小英在碩士班的成績優異,但是家中突發變故,父親失業,母親罹患癌症,在家庭與經濟因素的考量之下,她打算休學回宜蘭找工作。王老師得知此事,主動提供豐厚的研究助理機會,讓小英得以一邊作實驗,一邊完成學業。
一個半月之後,王老師到我辦公室,抱怨小英作實驗沒有責任感。扣除上課,小英每天要趕下午四時卅分的校車回寄住的親戚家,週六日還得回宜蘭,不能留校。留在實驗室的有限時間裡,小英堅持上午作實驗,下午讀文獻,不願意支援行政工作,卻比其他研究生多領數倍的薪資。王老師數次與小英溝通未果,遂請我居間協調。
我找小英來了解狀況。小英堅持自己很努力地按照當時與老師的約定作研究,也依自己的身體狀況安排工作:上午精神最好,提前進實驗室作實驗;下午則讀文獻,檢視實驗結果,免得耗費在無謂的錯誤上。晚上精神不好,留在實驗室也無濟於事,乾脆回家再讀文獻。至於週末回宜蘭,則是因為母身體不好,需要人照料。我聽得出她承受多方壓力,幾近飽和,但仍勉勵她,即使環境不順遂,非常辛苦,還是要繼續努力。她回道:「我已經很努力了!如果別人努力五分,我至少努力了十五分。」
顯然,王老師與小英有不同的認知。王老師自覺枉費一番苦心,因為他辛苦地為小英爭取資源,自然期望小英花更多心思照顧實驗的發展;小英則覺得委曲,因為自己已經全力以赴,甚至比別人更加努力,老師再多的要求已屬苛求,實在難以負荷。但因為雙方無法達成共識,所以小英最後還是選擇離開王老師的實驗室。我只能祈禱雙方不會在這個過程中受傷太重,仍能以開放的心彼此相待。
然而,並非只有長輩不能理解晚輩,事實上,學生對老師的認同也有障礙。有一次下課時與學生閒聊,其中一位同學抱怨老是上一些沒有意義的課。我答道:「我以為課程的安排,都是依照老師們認為有必要的『意義』,而加以規劃的。」另一個同學說:「應該是說老師用一些很沒『意義』的方式,在教有『意義』的課。」
應該由誰來決定什麼是有意義,什麼是沒有意義呢?如果兩代之間總是彼此對峙,要達到共識,恐怕與解決海峽兩岸的關係一樣困難。我自己在教學與輔導的過程中,很期待學生積極表達意見,好作為我檢討改進的參考。同樣地,我也常鼓勵學生,適度地給老師回饋,特別是那些他們覺得沒有意義的課。假使年輕人願意勇敢地跨出去,前輩也能以開放接納的心給予善意的回應,就太完美了。
願兩代一起加油,Go!G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