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光
上一期介紹艾克哈最重要的詩《芥菜種子》,《芥菜種子》以艾克哈出生地區圖林根方言寫成,是其思想的總匯。盧胡(Ruh)認為這是艾克哈早期的作品,今天有越來越多的人贊成,但是從思想言,除了若望福音序言,皆是狄奧尼修神秘主義的德文方言詩作。
芥菜種子來自耶穌於福音中的比喻,天國好像一粒芥菜種子,雖然是蔬菜種子裏最小的,長起來卻比各種蔬菜都大(瑪十三31~32),艾克哈採用芥菜種子為題說明這首詩的重要性。
《芥菜種子》八段中前三段談聖三的「流出」,是一種聖三頌,聖三內在交流充滿奧斯定聖三神學特色,後五段談「回歸」,是狄奧尼修靈修的神秘之路,其中第七段談離開空間與時間,自然無為,於狹窄與無路之路,找到原神大漠的蹤跡,第八段談「沉入無根底之流」,下面是每段的分析。
第一段「元始太初,理相之上,聖言常在」是若望福音序言「在起初(已)有聖言」的回響。與傳統有別,採用動詞現在式「常在」,若望福音序言則用未完成式「已有」。
第二段反映聖三內在屬性交流的思想。
第三段提到本根與深淵的圖像:「深無根底」,並以神妙指環與中央不移動來描寫聖三的自元自始。
第四段以前段的中央就是靈山的中央開始,再從靈山講到神的荒漠,空間的圖像不斷轉換。攀山越嶺進入一個無邊的野漠,就是把攀升與內進的圖樣並列。登而不攀有神秘主義色彩,神原的大漠是艾克哈慣用的主題,超越一切可言、可知、關係之外。大漠是神的領域,也用作人靈本根的隱喻,走進大漠就是密契經驗的過程,一種超脫、捨空的內在轉化。
第五段開始處說大漠是善的,象徵大漠的神性,艾克哈依狄奧尼修思想以善詮釋「太一」。「固存」表示「太一」本來就存在,在受造界之外,難以形容,只能以悖理表達:這與那、遠與近、深與高、如此這般、非此非彼。
第六段把大漠形容為「寂靜獨立」,可以對照艾克哈德文道理第10篇:依神為善為真,靈魂內的力量找不到神,依神為至一與獨一,靈魂才能抱守到神,就是於神的大漠和在神的本根中抱守神。艾克哈論大漠是神人的相會之地,有舊約先知傳統:「我要誘導她,領她到曠野和她談心。」(歐二16)
第六段其他部分是以大漠為主題的悖理與否定講法:既光且暗、無名莫知、無始無終,赤裸無裳。
最後七、八兩段從神原的大漠,轉到進入大漠的方法。這兩段重提自我超脫與自我捨空之道,把狄奧尼修神學改寫為靈修詩歌。詩的最後一節「妙哉,超存有本質之善!」就是狄奧尼修於《論神的名字》的神觀的寫照。
對比狄奧尼修的三路理論,艾克哈的特色在於把三路的階段更多的相對化與約化,更重視三路的辯證整合。以《芥菜種子》為例,雖然採用狄奧尼修高山與大漠的圖像,但艾克哈卻強調:登而不攀(IV, 2),道路導引入神妙之漠(IV, 4),渺無人跡(V, 2),無路走路(VII, 8.)。階段只是路標,最重要的是每個階段中隨時顯示的神的「至一」與「超存有本質之善」。
2.《論超脫》
《論超脫》〈Von Abgeschiedenheit〉的真確性過去存疑,今天獲得廣泛的認定,甚至有人認為是艾克哈的核心思想。然而,寫作背景仍不確定,「超脫」字遍佈不少於86次,其他著作中出現次數不多。開宗明義,「超脫」是最高與最妙的德性,使人與神最密切的結合,人靠恩寵達到神依本質同樣的境界,實現人性理想。
書的內容可分三部分,簡要介紹。
第一部分,「超脫」包含所有高超德性,其他德性外向與紛多,只有「超脫」直接指向神或存有。
艾克哈認為「超脫」勝於愛德,因為愛德促使人勉力去愛天主,「超脫」卻促使天主愛人,其中道理與概念定義有關,可分兩點說明。首先,艾克哈不否定天主是愛,但是強調愛的源頭或愛的性質來自天主的自然之道,是「沒有分別心」的至一與純淨之愛,也就是「超脫」的愛,換言之,「超脫」的愛就是自然中道的境界,不為自己設想的純淨之愛,最能感動天主與天主感通。其次,艾克哈認為人在愛德中為了天主承受一切,然而,「超脫」除天主外一無所受,換言之,在愛德中人仍有所作為、有所承受,但在「超脫」中,一切都只有天主來的感知,是心靈自由或「萬緣不掛」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