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効忠
一輪明月,寧靜的夜晚,吹著徐徐的和風,坐在門前的無花果樹下,細聲哼著搖籃曲,她滿足地看著懷中的嬰兒。孩子白裡透紅的皮膚,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安詳地沉睡著,她多麼喜歡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
打從一開始,她就意識到這孩子將改變她的一生。屋內不時傳來陣陣的鋸木聲,右手輕握著孩子細嫩的小腳,抬頭看著遙遠的星空,像任何一位平凡的母親,甜蜜地設想著孩子的未來:她要教他讀書寫字;牽著他的小手,一起去井邊打水;晚上,母子依偎在一起,她要講好多好多好聽的床邊故事給他聽;她倆兒要一起跪在床邊向天父祈禱,並且告訴他和天主談話是多麼愉快的事……。
驀然之間,一句不搭調的話,湧入心頭,打斷了她的思緒:「這孩子將成為人們反對的目標,妳的心也將被一把利劍刺透。」不會的,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她心愛的寶貝身上。祂不是明明說孩子的生命是源自祂自己的嗎?難到祂不會像自己一般地心痛嗎?她再次堅定地告訴自己,不能讓這個事情發生,她要竭盡所能地保護他,不讓他受到些許的傷害。她寧可不要什麼「天主之母」的頭銜,她只要自己的孩子。
不過,她也知道,說這話的老人家是不會說假話的。每一個孩子的不幸遭遇,都是母親心中的痛,這點她很了解。隱約地她似乎看到一個巨型的十字架,聳立在天地之間,上面那個人的身影,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了;那個十字架太像一把劍,深入而堅固地插在土裡。如果她硬是要成為那片土地,她深深瞭解到,她就要堅強地穩住那十字架,不能讓它倒下。
不久,她又隱約地再度發現,在那山頂上,又陸續地出現了無數的十字架,每一個架上的人都是如此熟悉,都是她孩子的千種面貌。大地雖被鮮血染紅,但仍要勇敢地支撐著每一個十字架。天啦!原來這還不只是一把利劍。身為母親,她知道,不能比孩子先倒下去。
她無法再想下去。然而,她卻本能地衝向前去要伸手保護她心愛的孩子,不知不覺地,她也登上了十字架,大隻的鐵釘也釘透了她的手腳,她也就像她的孩子一樣,雙手完全伸直張開擁抱了全世界,新的亞當與厄娃從此誕生。
她不瞭解為何此刻這個景象會湧入腦海,甩甩頭,習慣性地將這一切默存心中,這足夠她一輩子反覆思索的了。低下頭,再次凝視著孩子,不論以後會怎樣,至少目前孩子是她的,是安全的。不自覺地,她把孩子摟得更緊了一點。
回想孩子在肚子裡的那九個月,他們倆形影不離;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在自己肚子裡頑皮地張手伸腳,悠哉悠哉地遊走在她之內。摸著肚子,她知道他是一個健康、充滿生命活力的小傢伙,一個能迎接任何挑戰的小夥子。孩子的每一次心跳,都牽動著她的心跳。
夜越來越深,一股涼意襲來,背後一雙粗糙的手,拿著一條毯子,為她們母子披上,一絲暖意湧上心頭。她知道,他們三人將一起攜手勇敢地走向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