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玫玲
長女怡霈預產期為七月底,她邀請我們到蘇格蘭幫她做月子,順便趁機旅遊,名正言順,終於有了遠征亞伯丁的理由。
配合先生和小女兒工作,好不容易敲定日期,接著就是約獸醫時間,聽多了動物入關的麻煩事,得為狗兒出國做好萬全準備,除了海峽隧道收費加計一犬口,也要訂好能接受寵物的旅館。
將屆花甲的老公則做著少年夢,當「參謀」的小女兒告訴他,「蘇格蘭境內,隨處都可露營」,他興沖沖地,翻撿出孩子們的童軍裝備,塞滿了行李箱還不夠,還佔領後座,狗兒只能臥在疊起的行李上,居高臨下,幸好牠一向喜歡看風景…喔! 漏算了腳踏車架上的兩部單車,這陣仗,只為一圓枕天席地的浪漫!
幸好記得查看氣象預報,未來一週最高溫度攝氏20度,夏裝抽出換秋裝;最重要的是台灣好友林媽媽,五月底遊巴黎時,特地大包小包為怡霈攜來做好月子所需,為了保證把珍貴物資運抵目標,前座正副駕駛,特地裝置兩套衛星導航,三個人加一條狗,浩浩蕩蕩,啟程往第一個目標:法國加雷的英法海底隧道前進。
英國高速公路靠左行駛,沿途沒有驚豔,偶爾似曾相識的風景,喚起「風景舊曾諳」記憶,想起陸達誠神父有本書名就叫《似曾相識的面容》;行行復行行,抵達小女兒上網預訂的旅舍,沒想到毫不起眼的小旅店,前庭後院綠意盎然,白玫瑰倚牆綻放,紫心百香果藤蔓延。
進得門來,又是驚喜,主人以收藏的版畫原作布置,整個旅館格局立刻提升;女兒選擇投宿此城,是為參觀新建博物館建築,時間把小女孩陶鑄成人師,我們也享受當她學生的福氣。
旅途中,回想著第一眼看到依沙伯爾-淥倚的震撼,猶迴盪心湖。透過手機螢幕,見她趴在媽媽肚皮上,仰起頭,第一次與媽媽面對面,身上覆裹著胎脂,濕漉漉,活生生的,從生命活泉直接躍出,開始人間朝聖之旅!
兩天旅程終於抵達石頭港,兩個衛星導航卻都尋找不到女兒女婿住的農莊,連已經來旅遊過的小女兒,面對似曾相識卻無邊無際的燕麥田,也迷航了!尋找最美的風景,確是漫漫長路。所幸還有手機,真人導航,終於抵達目標,接過邁克捧在手心上,隆重傳到我們手心上的小淥倚。
小淥倚使勁吸奶,女兒熬過第一星期的皮肉之痛,發現原來娃娃牙齦已經隱隱可見乳牙,母女經調適,取得妥協,繼續親自授乳,才知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也需要學習。
女婿邁克有兩週育嬰假,原本可享受小家庭的樂趣,我們喧賓奪主,打擾尊重個人生活的西方習慣。幸好他延續愛妻之情,接納我們,讓我們就近參與他們迎接新生命的喜悅。邁克全程參與整個懷孕過程,隔著肚皮卻不隔心,和腹中胎兒親密對話訴心,連繫著母女的臍帶還是他親手剪斷的…
女兒八歲出國,連根移植西方文明土壤,在此成長學習。姐弟三人以法文溝通,在家和我們說中文,要「避人耳目」談機密,則用荷語;怡霈從小跟著阿嬤看書識字,雖然只在台灣讀過小一,至今持續閱讀中文。網路文章是她吸收台灣文化的來源,「做月子」概念,只有看到當年弟弟出生後,老媽足不出戶一個月。
她融合東西生活哲學,嫁為英國人婦又成功轉換頻道,融入夫婿的生活圈,甚至於尚未訂婚,就已加入邁克的「保守黨」,為他競選區議員助選,雖然高票落選,親切大方的超級助選員,卻贏得對手大力讚譽。
所以,產後三天,她就已經用學習駕照,和先生帶著娃娃,開車出門辦事。一週後,逢聖依納爵慶日,開兩部車,我們全體到主教座堂參與彌撒。女兒女婿積極參與堂區活動,邁克是讀經員,女兒是聖體軍,一週大的淥倚安睡手提搖籃,享受上主聖殿的平安。
媽媽生前曾對我說:「雖然妳離家最遠,但是因為妳有信仰,所以反而讓人最放心」。媽媽對我的信心,我該傳遞給女兒,可不是?出發往醫院前,她老遠打電話來,不是擔心產程可能面臨的痛楚,卻為確定今天七月二十二的主保聖人是瑪德蓮,愛她的比利時奶奶的主保聖人;瑪德蓮奶奶,在比利時最美的鄉下農莊,曾含笑預言:「妳有一天將嚐到當祖母的幸福。」
一車的露營設備,不敵蘇格蘭高地的蚊子,兩部單車完全派不上用場,看過蘇格蘭如夢似幻的石南花丘,我們最幸福的時光是回到女兒家,抱著依沙伯爾-淥倚。
文立光(Jean Vanier方舟創辦人) 默觀馬槽聖嬰的畫面,特別令人動容:「降生成人的小耶穌,柔弱卑微,一無所能,無限尊威的天主子,完全仰賴聖母和聖若瑟的保護」,安憩聖母懷抱的嬰兒耶穌,喚醒我們面對每個新生兒時「似曾相識的面容」,在耶穌內,最美的風景是人。